沈天韵忽然出现在教堂里——2004年的教堂里，不仅使得所有知情人都大为惊讶，而且彻底摧毁了肖尧计划中的，和郁璐颖的圣诞约会。</p>
“就算镜子暂时回不去，你又发现这边又能出来了，你怎么敢就一个人跑出来？”肖尧埋怨道：“拿家里固话给我打个电话不行吗？大半夜的——大半晚上的，走丢了，你让我和你妈怎么办？就算警察叔叔能找回你来，你怎么解释你的身份？”</p>
“我打了呀，你自己看看你手机几个未接来电？再说了，我每天都是自己去上学去训练的，别说的好像我刚上小学一样。”沈天韵翻白眼。</p>
“那我弥撒当中肯定要静音的咯——”肖尧一边翻看自己的手机一边说：“你怎么知道我们在哪？不对，你怎么知道教堂在哪？”</p>
“34年的时候圣心堂拆迁搬到别的地方去了，”沈天韵道：“但我总知道它在老方中的斜对面。”</p>
“老方中？”肖尧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一边继续用手指戳家里大衣橱里的镜子。</p>
“方中也拆了。”沈天韵解释道。</p>
无论肖尧怎么戳，指尖传来的惟有镜面冰冷的坚硬。</p>
饶是数九寒冬时节，肖尧的额头还是挂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p>
郁璐颖和郁波都试了，甚至连奶奶都徒劳无功地尝试了，可是没有人能把自己的身体穿进镜子中哪怕一毫米。</p>
众人面面相觑，空气好像被低温冻住了一样，没有人再说得出一句话。</p>
终于，肖尧再次打破了沉默。</p>
“你刚才说，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镜子关了的？”少年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p>
“我不是讲过了吗？”沈天韵焦躁地嚷了起来。</p>
“跟大家再讲一次吧，也许漏了什么细节……”肖尧有气无力道。</p>
“我今天放学回家，想说给你准备了一个圣诞礼物，”沈天韵定了定神，开口讲道：“来到04年这边没看到你人，想说你大概是去教堂了，给你打了两个电话，想问你几点钟回家，想说今天要和你一起吃饭……然后没人接。”</p>
肖尧、郁璐颖、郁波和奶奶缪锦芳中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静静等着沈天韵的下文。</p>
“然后的事情你们不就都知道了吗？”沈天韵喊道：“反正五六六七点钟吧，等到我再要自己房间的时候，就回不去了——我他妈就差一点点，没有把这破镜子一头给撞碎，然后我就嚷嚷起来了啊，然后奶奶就跑过来了……”</p>
肖尧用手点着自己的太阳穴，打断了沈天韵的话：“之前，之前啊，好像也出现过一次这种情况，你妈一开始是拒绝我了，然后你就消失不见了一个礼拜……”</p>
说“你妈一开始是拒绝我了”多少有点没面子，不过此景此境，肖尧也顾不得这许多了。</p>
“我不是跟你说了，我那几天是参加集训去了吗？”沈天韵不耐烦道。</p>
“对，你是参加集训去了，”肖尧耐心解释道：“但是我和你妈一致认为，为什么这么巧，她前脚刚下定决心，后脚你就回来了？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一种可能啊，这其实是时间线的自我修正，只是连你也认知不到而已？”</p>
“……”沈天韵无语道：“有个毛的关系，那次镜子又没有关，你还是可以到我房间来的，只是房间里没有我而已，你是这么跟我说的吧？”</p>
“我确实是这么跟你说的。”肖尧承认道。</p>
也不知道是否故意为了缓解凝重的气氛，郁璐颖忽然惊呼了一声：“哎呀，我还有衣服和东西在里面呢！”</p>
可没人笑得出来。</p>
眼见夜幕已深，没什么太大头绪的众人安慰了肖尧父女二人，告别了缪锦芳，纷纷散去。</p>
青春期的父女二人相对无言，草草洗漱，和奶奶道了晚安后，随即上床就寝。</p>
缪锦芳叫沈天韵去她的房间睡，沈天韵婉言谢绝了奶奶的好意，还是留在了肖尧的房间里。</p>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由于沈婕和郁璐颖鹊巢鸠占了沈天韵的房间，沈天韵一直是和肖尧住一个房间，只是两人要么头对脚，要么背靠背。</p>
今天却是和往日不同，天韵依偎在肖尧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p>
“爸，我是不是再也回不了家了？”沈天韵哭着问肖尧。</p>
“一定能想到办法回去的，宝宝不哭，乖了乖了。”肖尧轻轻揉搓着天韵的后背：“爸在这呢。”</p>
说这话的时候，少年自己的鼻子也酸酸的。</p>
天韵的哭声渐渐轻了下去，随即化为哽噎，最后呼吸声也越来越轻，在肖尧的怀中睡熟了。</p>
肖尧却是完全没有睡意。</p>
首先我们知道，抱着姑娘这个姿势其实是很不舒服的，本来就不容易睡着。</p>
更何况，这真的是一个没有平安的平安夜，肖尧想。</p>
他怎么也弄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从一个左环右伺的“人生赢家”，沦落为一个孤身带娃的单亲爸爸的。</p>
当然了，还有奶奶。</p>
当然了，女儿是他人生的希望和延续。</p>
只要女儿还在身边，似乎事情就并没有到最悲惨的那一步。</p>
还是有希望，有盼头。</p>
无论从哪个角度和意义上来说，都是如此。</p>
尽管很不愿意对自己承认，但是肖尧也不得不面对，沈婕那边似乎真的是出问题了。</p>
是沈婕出问题了，而不是仅仅是沈鸿生出问题了。</p>
既然路济亚一直和她保持着联系。</p>
既然她不但没有被她爸爸困在地下室里，还在正常上学，还有手机。</p>
那就意味着，她是故意不想和自己联系的。</p>
这非常……显而易见。</p>
通往2034年的时间通道忽然关闭，会不会也与此有关？</p>
保守点，百分之八十吧。</p>
上一次是女儿没了，空房间留下了。</p>
这一次刚好相反，房间没了，女儿留下了。</p>
彻底留下了。</p>
想到沈婕这莫名其妙的行为，肖尧的心里便又起了怨恨。</p>
不过，还是那句话，无论沈鸿生和沈婕父女俩在“作”什么，只要女儿还在，就说明沈婕最终还是会嫁给——呃，娶自己，呃，反正是和自己结婚，给自己生猴子。</p>
道路是曲折的，前途的是光明的。</p>
但是，她这种反常的冷暴力行为，决不能被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更不能成为常态。</p>
真是的，她明明性格很好的，是什么让她忽然之间，无缘无故成为这样的？</p>
肖尧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胳膊从天韵的脖颈下面抽了出来，还好孩子睡觉沉，没有被弄醒。</p>
接着，他又体贴地帮她掖好被子，俯身在她的脸颊下啾了一下。</p>
拿起手机，给沈婕发了一条“圣诞快乐”。</p>
不出意外的，没有收到任何回信。</p>
肖尧走到窗前，凝视着窗外。</p>
子夜已过，现在不是平安夜，而是圣诞节了。</p>
外面的北风还是很强劲，可还是没有雪。</p>
好像是为了给自己补充一点自信心，肖尧拉开了五斗橱最下面的抽屉，宝贝地拿出了那本已经有些许褪去了颜色的结婚证。</p>
他和沈婕的结婚证。</p>
在翻开封皮的时候，肖尧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一种下意识的不安——为什么这结婚证和印象里的样子有些不同？</p>
……</p>
直到郁璐颖那张灿烂的笑脸出现在他眼前。</p>
肖尧合上了结婚证，揉揉眼睛，再次翻开它。</p>
鬼使神差地，“噗”一声笑出了声。</p>
结婚证上赫然写着“肖尧”与“郁璐颖”这两个名字，结婚证照片上，红色幕布前是笑得一脸灿烂，身穿知情绿大衣的肖尧和郁璐颖。</p>
少年用手摩挲着照片上郁璐颖的脸庞。</p>
<div class="contentadv"> 他妈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