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确实和汤雪炜无甚瓜葛，徐锐意说的也是大实话，可这话当着王浩的面讲出来，王浩自然是觉得没啥面子。</p>
他有些尴尬地干笑了几声：“汤雪炜，张蕾你们知道吗？肖尧现在也有女朋友了。”</p>
“真的啊？”两个女孩都是一脸“真的吗？我不信”的表情。</p>
“是真的，”徐锐意作证道：“昨天晚上我和王浩一起看到的，他同学，从魔都跟他回来了，长得那叫一个漂亮，身材也好。”</p>
“切，”汤雪炜不以为然道：“能有多漂亮啊？”</p>
肖尧听这言下之意，似乎是在说：切，老娘都看不上你，能看上你肖尧的，再漂亮又能有多漂亮啊？</p>
这话不怎么礼貌，他觉得自己应该为此感到不愉快，但其实却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只是宽容地笑了笑，懒得与她一般见识。</p>
“可漂亮了，”徐锐意说：“比你俩加一块儿都漂亮。”</p>
张蕾听到这话，用力锤了徐锐意的背一下，后者龇牙咧嘴起来：“是真的呀，不信你们看——看——”</p>
“看什么呀看？”</p>
“看到老板边上那个高个子女孩没有？”</p>
“穿绿裙子，白丝袜，洞洞鞋那个？”</p>
“对啊，就是她。”徐锐意说。</p>
“她就是肖尧的女朋友？”</p>
“她怎么能这么白啊？”</p>
“她这是买了多少饼啊？”</p>
对啊，她这是买了多少饼啊？</p>
肖尧这才注意到，郁璐颖的面前放着两摞烧饼，一摞少说有十个，那精瘦汉子正在帮她把烧饼往一个大纸箱里面装。</p>
小苹果这是疯了吗？</p>
郁璐颖站在烧饼铺老板的旁边，一边和老板说着话，一边把左手放在左耳上——如果你看过《葫芦兄弟》，就会知道，“顺风耳”二娃，就经常做这个动作。</p>
不过比起“她为什么要买这么多烧饼”，王浩、汤雪炜等人显然更关心肖尧怎么可以把到这样的妹。</p>
“肖尧，不是我们不相信你，”王浩开口了：“这个女孩真的是你女朋友？”</p>
“不然呢？”肖尧有些好笑地挑了挑眉毛。</p>
“不是我们不相信你，你初中小学追女孩可没追到过半个，”王浩笑道：“跑到魔都去就一下子能耐啦？”</p>
“运气比较好罢了，老天帮忙。”肖尧谦虚地，实话实说。</p>
“这要是汤雪炜这样的也就罢了，”王浩一边说着，一边灵敏地躲过了汤雪炜的铁砂掌：“你这……意哥，我感觉比的上我们县中的级花。”</p>
徐锐意实事求是地评估道：“哪个级花？卢静的话，相貌其实是一个水平线上的，但是气质的话，总带着一种村花的感觉，跟这大城市的女孩始终是不一样。”</p>
“肖尧，”汤雪炜这时也开口了，语气里竟然高低带着点酸溜溜的感觉：“这个真的是你女朋友啊？”</p>
“哎，你们不信就算了，”肖尧笑道：“骗你们我有钱拿？你们信了我有钱拿？爱信不信吧。”</p>
“不是我们不相信你，”王浩第三次开始说左边这句屁话：“我们几个都是认识你的，有理由怀疑这就是你的一个普通朋友，刚好陪你出来玩或者有事情办的，毕竟你异性朋友还是一直挺多的——然后你可能就跟人家说，如果碰到你的老同学，就假装是你女朋友，给你涨点面子。”</p>
“啊对对对，”肖尧有些厌烦了：“就是好朋友，一辈子的好朋友。”</p>
“要真是你女朋友，等会她过来了，你俩亲个嘴，我们大家不就都信了？”王浩仍旧不依不饶。</p>
肖尧刚要发火，徐锐意已经看不下去了：“行了，王浩，你他妈的比少说几句——人家是什么关系，关你屁事啊？有必要跟你证明吗？还亲嘴给你看，你当人家是动物园里的猴儿啊？”</p>
“就是，”张蕾搭茬道：“王浩你就是妒忌，心里不平衡。”</p>
“我有什么好妒忌的？”王浩嘴硬道。</p>
汤雪炜也开口打圆场，说王浩太幼稚，太低情商了，接着又恭喜肖尧找了个这么棒的女朋友，叫肖尧好好对待人家。</p>
“嗯，谢谢，”肖尧礼貌地回答说：“我肯定会好好对她的。”</p>
吵吵闹闹说话间，却见郁璐颖手捧着五个大饼朝众人走了过来——用报纸包着，一手托着下面，一手扶着顶端，走到众人的桌边，轻轻把烧饼放在小木桌上：“尧尧，这都你同学啊？”</p>
尧尧是什么鬼？肖尧回答道：“啊，是的。这是汤雪炜，这是张蕾，都我初中班上的——这是郁璐颖，我的……高中同学。”</p>
“你好。”“你好。”“HI~”“你们好。”五人礼貌地互相打了招呼。</p>
肖尧忽然没来由地感到心悸、紧张，心脏砰砰直跳。</p>
奇怪，我到底在紧张什么？</p>
郁璐颖看向肖尧的初中同学们，落落大方地说道：“我订了100个烧饼想当作土产带回魔都给家人朋友吃，可能还要一会时间——那边排队的人还挺多，我跟老板说了，最后再给我烤，先拿了五个热乎的，你们先吃起来，不够的话，我等下再拿点来？”</p>
肖尧注意到，郁璐颖表面语气平静，声音却有点……不易察觉的，小小的，抖。</p>
四人连连客气。</p>
肖尧觉得自己无缘无故的紧张感又加剧了，心跳得令他有些喘不过气来。</p>
这时，郁璐颖走了过来。</p>
小苹果双手环住了肖尧的腰。</p>
少女微微踮起脚。</p>
肖尧微微一怔，大脑来不及反应，更没有精力去注意那四位观众的表情变化。</p>
他只是忽然意识到，心悸紧张心跳加速的人，其实未必是自己。</p>
刚才他忽略了这种可能性——是郁璐颖在紧张。</p>
郁璐颖把脸轻轻地侧了过来。</p>
郁璐颖“轻车熟路”地啄了肖尧的嘴唇一下。</p>
少女动作娴熟得好像已经千百次这么做，自然得好像已经金婚银婚的老夫老妻。</p>
肖尧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瞬时停摆。</p>
他闻到一股大饼味儿，很重的大饼味儿。</p>
自己嘴里的，郁璐颖嘴里的，以及共生的互相复制。</p>
以上的这一切全都发生在0.4s内。</p>
郁璐颖啄完他，便松开了环住少年腰的小手，朝四位目瞪口呆的观众微笑着弯了弯手，脚踩着洞洞太空拖鞋，轻盈地向着烧饼铺子走去。</p>
邻桌的一些人也将目光汇聚了过来，有的看肖尧这桌人，有的追随者郁璐颖的背影。</p>
徐锐意和张蕾的表情主要是惊讶，王浩和汤雪炜的惊讶中……就带着一丝丝失落和受伤了。</p>
“看什么看啊？”徐锐意朝旁边扫视一圈，拍了拍小木桌：“吃你们的饼！”</p>
围观群众把脸转了回去。</p>
徐锐意笑道：“这国际大都市来的女人就是跟咱们这小地方不一样啊……”一边说着，一边啄向了怀里的张蕾。</p>
张蕾脸红扑扑的，伸手去推徐锐意的胸膛，却没有真正组织起像样的抵抗。</p>
于是，王浩、汤雪炜和旁边的吃饼群众受到了第二轮狗粮暴击。</p>
五人围坐在小木桌旁，一人一个，分食着郁璐颖刚刚送来的烧饼。</p>
肖尧努力使自己镇定自若，一脸淡定，免得让郁璐颖的一片苦心白费。</p>
少男和少女们叽叽喳喳地闲聊起来，肖尧提到了今天在实验初中吃闭门羹的扫兴遭遇。</p>
“嗨呀，就这点事，”徐锐意一拍自己的大腿：“你当时就应该给我打电话的。”</p>
“没事，”肖尧道：“也不是非进去逛不可。”</p>
徐锐意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站起身来，用东如话大声叽里呱啦起来。</p>
不到一分钟，徐锐意就回来了：“你俩去吧，我打个招呼了，那门卫不会再拦你了。”</p>
“那，谢谢你了。”肖尧接受了徐锐意的好意。</p>
“你俩逛完了就直接来我家吃饭，别把烧饼啃饱了。”徐锐意啃完了手里的这个烧饼，扫视了一圈周围：“浩儿，我们走吧？”</p>
“走走走。”王浩看起来也是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了。</p>
张蕾走的时候只是随便跟肖尧点了个头，汤雪炜却问肖尧要了他在魔都的新手机号码，还有QQ。</p>
“老同学，有空常联系。”汤雪炜说。</p>
“嗯。”</p>
“哎呀，走啦，你俩别在那依依不舍了，”徐锐意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汤雪炜，肖尧晚上也要来的。”</p>
“噢，好，”汤雪炜笑眯眯地道：“晚上见啦，肖尧。”</p>
天色暗了下来，徐锐意那辆车的霓虹底盘也亮了起来，望着它绝尘而去的车尾，肖尧有些唏嘘感慨。</p>
在跟郁璐颖搭黄包车去县初中的路上，肖尧问郁璐颖：“你那100个烧饼呢？”</p>
“他说来不及烤，”郁璐颖低头看着自己的拖鞋：“不能为了我一个人，叫所有人等着，”</p>
“那是。”肖尧说。</p>
“所以，老板说会加班做，叫我明天早上或者下午去取。”郁璐颖说。</p>
“你怎么想的啊？买100个？虽然没多少钱是真的——很重哎。”肖尧说。</p>
“我想让妈妈，舅舅他们都尝尝，”郁璐颖小声说：“还有周瑶，沈婕她们——还有你奶奶，下个月也该回来了吧？”</p>
黄包车的车轮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发出咚咚的声响，那种无规律的震动感传遍整个座舱，三轮车的踏板在车夫的足下发出“吱呀”的呻吟，帆布包底部与车架的摩擦也发出一种沙沙的声音。</p>
“你怎么想的啊？”肖尧说。</p>
“啊？”郁璐颖有些无辜地抬头说：“我问过那老板了，这烧饼没那么容易放坏的，回魔都只要5个小时，然后一直放冰箱冷冻层就可以了。”</p>
谁问你烧饼的事情了？肖尧想。你是在装傻，还是……</p>
“那，冻成铁疙瘩的冷烧饼，”肖尧说：“它好吃吗？”</p>
“用微波炉热热不就行了？”郁璐颖有些底气不足地说。</p>
“我对这个口感表示谨慎的怀疑。”肖尧指出。</p>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在要吃的时候，重新拿平底锅在煤气炉上面烘一下，这个我有信心，”郁璐颖告诉肖尧：“这个我还是有信心的，起码恢复个7、8成口感是最少的。”</p>
“行吧，你有数就好。”肖尧说：“不说大饼的事了——你怎么想的啊？”</p>
“……”郁璐颖沉默了一小会儿：“蒸馍，你还不乐意了？”</p>
“乐意啊，”肖尧连忙说：“我开心得要死。”</p>
“那你说什么？”郁璐颖瞥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看自己的洞洞鞋。</p>
“你不是说，第一次要在……比较有特殊纪念意义的场合，时间……比较好么？”肖尧吞吞吐吐地说。</p>
“那我给你赔个不是？”郁璐颖的声音有些恼。</p>
“别介啊，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p>
“……”女孩沉默不语。</p>
“你用共生听到我和他们说话了，对吧，”肖尧说：“我看你在那买烧饼的时候，把手放到耳朵后面了。”</p>
“……”郁璐颖默认了。</p>
“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肖尧道：“理这种人干嘛？何必为了这种人在那酸，咱们就，就……就……竖子乱我道心？——我，我不是在怪你，你懂吧？我就是觉得……”</p>
“肖尧，”郁璐颖轻声说道：“我主要不是亲给王浩看的，是给那个汤……汤……汤……”</p>
“汤雪炜？”</p>
“你追过汤雪炜，对吧？”</p>
“你是怎么知道的？”肖尧倒吸一口凉气。</p>
“要么就是女人的直觉，”郁璐颖说：“要么就是共生的信息共享又有恢复的迹象了。”</p>
“……”</p>
“肖尧，我是这么想的，”郁璐颖给他解释道：“高一上半学期，你跟我不是告白吗？后来一直到差不多年底，我都不理你，不和你说话，你知道是为什么吗？”</p>
“因为……我让你讨厌我了？”肖尧说。</p>
“还不是因为你让我丢人现眼。”郁璐颖说。</p>
“啊？”</p>
“你给我告白，信被王明截了，全班到处丢来丢去，在那边读，这让我觉得很丢脸。”郁璐颖告诉肖尧：“并且，你在班级里，风评，一直不是太好。”</p>
“意思是，被我这样的，被全班孤立排挤的人追求，告白，让你丢脸了，对吗？”肖尧不开心了。</p>
“如果我不对你态度差一点，绝一点，”郁璐颖解释道：“班上人就可能默认我和你是一对，一直开我们两个人的玩笑，或者喊我肖夫人，诸如此类的事情。”</p>
“唔……是有可能啦……”</p>
“所以你明白了吗？我是为了我自己的脸面，就不惜伤害你——”</p>
肖尧一把抓住了郁璐颖的右手：“都过去了，怎么还来来回回地提？周琦我也原谅他了，带鱼龙哥，陈鹿他们，你看我们现在关系这么好，过去他们不也是跟着别人一起不搭理我的么？过去的就过去了……”</p>
“我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和这样的自己告别，”郁璐颖轻声细语道：“那么，那么，对于这样的我来说，我……我如果能让你，在你的同学面前有面子，能让那些看不起你的人都闭嘴，都觉得后悔，那这对于我来说，就是最有特殊纪念意义的场合和时间了，我这么说，你能明——唔，唔！”</p>
苍茫的夜色中，黄包车在东如县实验中学的校门口停下，车夫回过头去：“到了，你们——”</p>
然后，他又将头扭了回来，喃喃自语道：“你们继续，我不着急……”</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