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修罗II</p>
周六中午，郁璐颖杀到肖尧家来作不速之客的时候，肖尧还在会周公。</p>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被敲得砰砰响的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位美丽的少女，身上穿着一条粉红色的蓬蓬裙，肩膀上是挂着白丝带的泡泡短袖, 腰上在白色条纹间有一个巨大的蝴蝶结，裙摆刚过膝盖，裙子上带着精致的褶皱迎风微微飘荡，被白色蕾丝镂空长袜包裹的小腿又细又长，延伸进一双搭扣小皮鞋里。</p>
肖尧“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回到自己的房间, 穿上一件T恤和外穿的大裤衩，这才重新来开门。</p>
“你今天上午就是穿这身去学校里上课的？”肖尧说。</p>
“没有，”郁璐颖蹲下身子，打开小皮鞋的搭扣，包裹在镂空长袜中的小脚就这样露了出来。</p>
她换上一双拖鞋，自顾朝房间里走：“下周就期末考了，这学期的圣方济各业余学校已经结束了。”</p>
“哦……这是啥啊，女仆装么？”肖尧跟在她的后面，吞下一口水。</p>
“才不是呢，他们说这是哥特式。”郁璐颖背着手，“啪嗒啪嗒”地在小小的卧室里转了一圈。</p>
“哥特式不是应该是很暗黑风的那种么？”肖尧嘀咕了一句：“吃了伐？”</p>
紧接着，他听到自己肚子里传来的咕咕声，自己回答道：“没吃。”</p>
“你这房间可真够乱的，果然奶奶一出门你就……”郁璐颖转过身来：“等会吃完饭帮你收拾一下吧。”</p>
“那怎么好意思……”肖尧一头雾水地又跟着郁璐颖出了卧室, 走进皂片间（注：厨房）。</p>
“还算有点吃的, ”郁璐颖打开了皂片间里的冰箱：“要是我不来, 你是不是又准备中午不吃，就可等着我吃？”</p>
“是啊。”肖尧讪讪道。</p>
“我妈最近老嘀咕我胃口太好，吞吞吐吐地要我控制体重。”郁璐颖把食材从冰箱里一样一样拿出来：“还是能做点家常菜的。”</p>
“你为什么不告诉你妈？我们俩, 共生的事。你舅舅也没告诉她？”肖尧忽然想到点什么。</p>
郁璐颖打着了煤气炉上的火：“只要我不想说，舅舅就不会单方面泄露我的秘密, 他对谁都是一样的，这是神职人员基本的素养。”</p>
“之前没听说过神职人员还有这素养……”</p>
几十分钟后。</p>
肖尧看着桌上简简单单的四菜一汤家常菜，感激地合上了双掌，随着郁璐颖一起默默祝祷了一番，这才拾起了筷子：“怎么，你妈妈又出差了？”</p>
“当然没有。”少女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和她吵了一个上午。”</p>
“呃……”肖尧一愣，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p>
“因为我和你的关系。”郁璐颖没有卖关子。</p>
“……”肖尧心中一沉，感觉周围的空气灼热了起来。</p>
“不过我们最终还是达成一致了。”少女放下筷子，满面笑容地看着肖尧说。</p>
“谁，一致，什么？”肖尧仿佛听到了法官宣布全体起立，但他甚至无法理清，自己想要的是有罪还是无罪。</p>
“她允许我跟你交往，有条件的。”郁璐颖认真地说。</p>
“不是吧，真的假的？她是怎么被你说服的？”肖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p>
“其实，我妈妈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郁璐颖用一根筷子顶着自己的下巴：“是我一直以来都太害怕她了, 缺少和她的沟通, 不管有什么事情，第一反应就是逃避。”</p>
“这样……”肖尧回忆起那晚在马迭尔咖啡馆，和郁丽华的交流，觉得对方确实不是不讲理之辈。</p>
“在亲子教育中心的时候，我和那个假妈妈聊了很多，很多。”郁璐颖回忆道：“所以，出来以后我就一直在想，我为什么不和妈妈，真实的妈妈，试着正面沟通呢？”</p>
“嗯，好事啊。”肖尧机械地回答。</p>
“最后，我妈妈提了几个条件。”郁璐颖继续说。</p>
“哪，哪几个条件？”</p>
“第一，学习成绩不能有任何退步，第二，你也必须努力进步，第三，不可以一起待到太晚，不可以有越界的举止，”少女比着自己的手指：“第四，舅舅会亲自给你上教理课，观察你的表现。”</p>
肖尧的鼻头一阵发酸，原本这几天一直在准备的，拒绝的言辞，此刻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p>
“喏，手机也还给我了。”郁璐颖朝肖尧晃了晃自己的手机：“以后，再一起上下学吧？”</p>
“好。”肖尧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然后在心里又恨不得给自己来两拳。</p>
接着，两个人又一起陷入了沉默。窗外的蝉鸣声是如此胶着，却也化不开这小小陋室中的尴尬气氛。</p>
白衣服的小人悄悄爬到肖尧的耳畔：“我们没必要直接拒绝她的，只要到时候满足不了这些条件，这段关系也就可以更自然地结束了。”</p>
少女抿着嘴，拨弄了一下自己的长发，在饭桌下翘起的双腿交换了一下左右，足尖却不小心从肖尧的小腿上蹭过一下。</p>
“我喜欢这个主意！你听见了没有？”红衣服的小人用叉子狠狠戳了一下肖尧的小腿。</p>
肖尧好像触电般哆嗦了一下，郁璐颖也感觉到了，小脸蛋上立时飞起一片红晕，然后把自己的椅子靠后挪了挪。</p>
吃完饭，郁璐颖收拾碗筷，竟真的替肖尧收拾起房间来。</p>
“你放着我自己来吧。”肖尧有些手足无措。</p>
郁璐颖拿起沙发柄边上的小盒子，里面装着沈婕的那三双袜子。她把它们拿起来，眯着眼睛打量。</p>
肖尧捂住自己的双眼，扭过头去。</p>
“我……”</p>
郁璐颖把那三双袜子重新叠好，放回老地方，又接着收拾起来：“你让一下，挡着我了，碍手碍脚的。”</p>
“哦……”</p>
“你上个月的《诗刊》好新，还没打开过吧？”</p>
“是啊，”肖尧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都没能顾得上。”</p>
“我也是。”郁璐颖说。</p>
两个人嘴里有一搭没一搭闲扯着，约莫半个小时后，房间就被收拾得焕然一新了。</p>
肖尧觉得，收得比沈天韵好。</p>
没有任何商量，收拾完房间以后，俩人便坐在沙发上，一起读起那本《诗刊》来。</p>
郁璐颖带来了她的CD随身听，俩人一边一个耳塞，叶蓓的歌声从其中咕咕流出。</p>
“夕阳下我向你眺望</p>
你带着流水的悲伤</p>
我记得你向我挥手的模样</p>
别问我爱会不会变</p>
这些事有谁能知道</p>
请给我个回答</p>
就像你当初看我的双眼</p>
……</p>
……”</p>
可是，事已至此，我该怎么给你回答？</p>
肖尧闻着郁璐颖身上那股洗衣粉的清香，用颤抖的双手翻开了杂志的下一页，却忽然觉得自己的肩膀微微一沉，头也好像靠在了什么上面。</p>
“郁璐颖……”肖尧不敢转动自己的脖子。</p>
“对不起，肖尧。”少女的声音宛若梦呓：“以前伤害了你。在意妈妈，在意同学，在意太多人的看法，遇到事情只想逃避，只想把自己装进套子里……”</p>
肖尧屏住了呼吸。</p>
他知道自己应该轻轻推开她，然后把已经另结新欢的事实告诉她。</p>
“你疯了吗？”白衣服小人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这个后果你承担不起。”</p>
红衣服小人则用叉子钉住了肖尧的两片嘴唇：“你就是疯了也得关掉！”</p>
如果可以，真希望时间就此停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