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她看起来有些狼狈,几缕湿头发贴在额头上,脸上的妆也花了。</p>
肖尧心里又感激又心疼——嗯?等等,她居然有化妆?肖尧倒是完全没看出来。</p>
少女的胸部以下都淹没在污浊的水里——事实上,污浊也许更多是想象,因为这个房间很暗,能见度并不高。</p>
接着,肖尧感觉到右臂伤口传来的阵阵疼痛。</p>
“咱们这是在哪儿?”</p>
“监……监狱吧。”沈婕牙齿打着颤回答道。</p>
啊,是了。</p>
用火把照明的苦牢,铁笼子一间间的,墙上挂着铁铐和十字木架……还有淹到自己腰部的水?</p>
不远不近的邻房,传来了鞭打和惨叫的声音。</p>
肖尧终于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你也太莽了吧……?”</p>
沈婕张口想要抢白,却终究是什么也没说。</p>
“我昏过去多久了?”</p>
“不……知道,”沈婕继续牙齿打着颤:“……应该……几个小时了吧?”</p>
这几个小时,都是你在托着我吗?肖尧有些感慨,又有些不可思议。</p>
“对了!”他叫道:“神父不是给我们一个传送卷轴……”</p>
“放在裤兜里,早就泡烂了,”沈婕打断了他:“你以为我想不到吗?”</p>
“你怎么不背下来啊!”</p>
沈婕瞪大了眼睛,看起来怒气就要爆发,但最终只是冷冷说道:“对,都是我的错。”</p>
“对不起。”肖尧终于注意到了,少女的脸色已经冻得有些发白,嘴唇都紫了。</p>
按说魔都此时正是夏季,就算昼夜温差大,也不至于到这种失温的程度。</p>
但是在这个世界里,没有道理可讲。</p>
“你穿我的外套吧……”肖尧看着沈婕湿透了的,贴在身上的黑色小运动背心,亚撒西地提出了这个建议。</p>
“湿衣服穿了有什么用啊……”</p>
“那现在怎……”肖尧的问题问了一半,便把“么办”两个字吃回了肚子里。</p>
什么都问女生怎么办,那还要我干嘛呢?</p>
他试图在水中“走”到水牢的门口,检查牢门,这才发现自己的左脚被什么东西给锁住了。</p>
“这水是一直在涨的吗?”肖尧发现了另一个更严峻的问题。</p>
“……”沈婕已经说不出话了。</p>
好吧,那我们就先假设,水位不会涨,那样的话,撑到天亮至少不会冻死。监狱至少应该管饭吧。会吧?吧……</p>
“嗯……”沈婕的神态已经有点迷迷糊糊了。</p>
“别睡!现在不能睡着!”</p>
肖尧伸手揽住了沈婕的肩膀。</p>
少年将少女紧紧搂在怀里,心里没有一丝吃豆腐的邪念,只想把自己的体温分享给对方一些,再多一些。</p>
“对不起……”肖尧说:“真的对不起。”</p>
少女好像点了点头,又好像并没有。黑暗中,肖尧只听得见她的呼吸声。</p>
“你也和我说说话,千万别睡着了。”肖尧提醒说。</p>
其实,就算是他自己,也能感觉到体温正在飞速地流逝。</p>
他感到很冷,手脚不自主地抖动,意识也很难说有多清醒。</p>
“我也……对不起……”沈婕终于又开口了。</p>
“哈?”肖尧说。</p>
“前段……时间,那样对……你,”沈婕说:“非要别人讲出来么?”</p>
“没事,没所谓,反正,”肖尧其实很有所谓,却故作洒脱道:“反正你早晚都是我老婆,我急什么?”</p>
少女把头倚在肖尧的胸膛上,虚弱地笑了一下:“都要一起死在这里了,还油腔滑调的。”</p>
“要是能和你死在一起,也许也蛮好的。”肖尧脱口而出,自己也不知道这话几分真,几分假。</p>
“我就是不喜欢你这种人。”沈婕幽幽地说。</p>
“什么?”肖尧一怔。</p>
“没什么。”沈婕闭上了眼睛。</p>
“我们不会死的,”肖尧给她打气:“我们会从这里出去,活到三十多,生……看着沈天韵一天天,从小婴儿长成大姑娘,然后……”</p>
“天韵,沈天韵……”沈婕嘴里咀嚼着这个名字,好像其中有什么魔力:“如果我们死在这里,历史就被改变了,就不会再有沈天韵了对吧?”</p>
“什——”</p>
“……你说得对,我们不会死的。”沈婕的声音忽然提高了一些。</p>
“嗯……?”</p>
“这里是……理型的世界,也就是精神的世界,对吧?”沈婕的眼睛变得炯炯有神:“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被别人的认知和意志所主宰?”</p>
“说得对啊!”肖尧叫道。</p>
“我们会活下去,沈家的女儿不会死在这种地方。”沈婕宣布道:“我们会离开这里,把你的同学都救出去,然后,然后……”</p>
肖尧还没听完她说“然后”什么,怀中的少女就一把挣脱了出去。</p>
他听到脚链碎裂的声响,接着就看到沈婕往水牢的门口走去。</p>
“小心点啊……”肖尧试了试自己的脚镣,却还是纹丝不动。</p>
“Ay,Ay,Thou art we, we art thou.”另一个声音凭空在空中响起,那显然不是沈婕的声音。</p>
肖尧觉得她说的英文颇有古代英格兰贵族的腔调,接着声音的主人便显露了她的真身:一个半透明的虚影,身上披着一身血红的长袍,头戴布满十二色宝石并镶嵌着黄金十字架的王冠,手中穿过的一朵外红里白的缤纷玫瑰紧紧地贴在颏下。</p>
“这是……”肖尧喃喃地说。</p>
沈婕抬起头,看到那个虚影身上有一层光,照亮了这个昏暗的水牢。</p>
她的手心出现了一枚小小的徽章,凭空悬浮在手心。徽章的正面是一幅肖像,那肖像正与这半透明的虚影别无二致,下面标注着“Mary Tudor”的字样。</p>
“玛丽……什么?”沈婕握住了这枚徽章,把她翻转了过来。徽章的背面,是一个白色大理石所雕刻的,国际象棋中“后”的棋子,棋子上的女王雕塑活灵活现,宛若真人,带有浓厚的文艺复兴色彩。</p>
“我的血统与骄傲全都融于王冠。”沈婕说。</p>
“你说什么?”肖尧大声喊着说。</p>
之所以需要大声喊着说,是因为整个水牢都在摇晃,发出隆隆的声响。</p>
那身穿血红长袍的虚影一边说着肖尧听不懂的古英语,一边点燃了火焰,使水牢的木门燃烧起来,但肖尧却没有感觉到烧灼,只有一阵温暖。</p>
接着,他的脚镣开始松动,木门也轰然倒了下去。</p>
虚影和火焰都消失了,他看到沈婕自顾自地往“岸上”爬,装满水的阔腿裤像瀑布一样流着水。那些水流入她的老爹鞋中,又溢了出来,坠向水面。方熄的火光下,湿透的白色鞋袜反射出熠熠的亮光。</p>
“也等等我啊!喂!”</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