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还请先生跟我来。”</p>
去陇舞郡必要先渡江，再借道燕州朝黎关。燕州此时都在屠龙局联军手中，而联军多是各地拥兵自重的军阀高门，少数几个也是从底层爬上来的狠人。侍中在朝中为官，对这帮人的尿性可太了解。他可不想刚逃离郑乔这虎窟，又落入这群狠人的狼窝。</p>
“吾乃康时，康季寿的故友，因家中遭难，特地来投奔。”侍中拱手道出来历。</p>
沈棠派人去请侍中，侍中深呼吸一口气，理了理衣衫仪容，大步流星走出小院。只是还没走到半道，偶然看到一张极其熟悉的侧脸，右脚脚踝险些踉跄着崴了一下。</p>
看着这个小内侍，侍中一时哑然。</p>
夫人问他：“另一半是甚？”</p>
年轻队率不知何故，面露怪异之色。</p>
但在兴宁口中，勉强还算正派。</p>
是他都不敢想的事。</p>
内侍点点头：“正是宴公。”</p>
隐居二字，听着惬意舒心，若无家底支撑，那日子苦不堪言，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哪里是没做过苦活儿的贵妇人能习惯的？若有家底支撑，倒是好点儿，但这个世道讲的是财不露白、富不露相，兵过如篦，匪过如梳，保不齐哪天招来杀身之祸，祸及满门。</p>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寸山城下。</p>
一来偏僻野蛮，异族横行，不是个好去处；二来一家老小经不起长途跋涉，从此地到陇舞，一路上不知道要面对多少麻烦，诸如匪患、兵祸、猛兽，他们如何吃得消？</p>
至于断剑和宴安尸骨……</p>
既然是康军师的故友，没道理不知道对方的文士之道，她暗示两句，懂得都懂。</p>
希望季寿的朋友圈比元良靠谱一些。</p>
赵葳回答得含糊。</p>
她私心不太想去陇舞郡。</p>
过了好一会儿，被躲起来的妻子才出来，看着内侍带来的陶罐，眼神询问丈夫。</p>
侍中稍作思索，命令车夫转道寸山方向，他准备赶在郑乔派出兵马之前先抵达。</p>
侍中抬头看着似乎能遮天蔽日的巍峨城墙，再想想郑乔在这处城防投入的心血，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又有几分幸灾乐祸。</p>
侍中垂眸掩住眸底翻涌的精明算计，道：“一旦郑乔兵败身亡，各方势力必然会围绕着乾州、燕州、凌州等地争夺，再掀战火。若不投靠一方寻求庇护，怕是难了。”</p>
侍中半晌才张口：“你、你是图南？”</p>
“先生可要见一见我家主公？”</p>
在他看来，宁燕是投奔康时的“知交遗孀”，沈棠帐下兵马哪里会知道自家军师的人际往来？于是他直接提了康时的名字。</p>
要么找一处安定的地方。</p>
自己则去跟沈棠汇报。</p>
一行人还未来到寸山城下，便被一行巡逻兵卒拦截，为首的是一名相貌极具女子气质的年轻队率。两方隔着三四十丈，遥遥相望。侍中安抚妻儿，掀开车帘，弯身出来。</p>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来投奔康军师的故友……保不齐跟康军师一样坑主公。这点从祈主簿的交友圈就得到了验证。她心中嘀咕，行动上却不能怠慢对方。</p>
他乡遇故知是一件好事儿，但这个故知在仇人底下干事儿，这份喜悦就要打折扣。</p>
侍中强颜为笑：“哪有这般容易？”</p>
小内侍悄悄地来又悄悄的走。</p>
但行动还是引来了旁人目光。</p>
沈棠头疼地揉着太阳穴，道：“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让他来吧。”</p>
当下，先图一处立锥之地最要紧。</p>
侍中感激道：“求之不得。”</p>
嗯，跟郑乔相比是如此。</p>
只要还未进入寸山势力范围，侍中一家就不敢放松神经。郑乔可是个疯子，疯子出尔反尔可太正常了。幸运的是这一路上虽有意外，但都有惊无险地过去。一连数日过后，侍中终于看到一座屹立在晨雾后面的阴影，宛若一头安静巨兽趴在地上小憩。</p>
“站住，前方何人？”</p>
这些心思，侍中都藏进了肚子。</p>
倒不如跟着他们一家离开这是非之地。如此有恩义的内侍，不比郑乔更该活着？</p>
侍中夫人闻言花容失色，道：“郎主方才不还说屠龙局那帮人是狼窝？既是狼窝，自然要早早避开，郎主又为何自投罗网？”</p>
宁燕看着他，他看着宁燕，相顾无言。</p>
眼前这内侍的风骨气节也值得敬佩。</p>
奈何侍中真的不懂。</p>
奈何拿主意的人不是她。</p>
终于，一家人在天光乍破之前，踏着晨雾驶离这片即将被战火吞噬的是非之地。</p>
说完，准备趁着夜色回去。</p>
侍中道：“正是。”</p>
郑乔，该！</p>
侍中很上道，命令家丁护卫上缴武器。</p>
侍中忙阻拦：“你回去作甚？”</p>
赵葳吩咐他们现在小院待着等通传。</p>
内侍走到门口停下步子，转身向侍中诚挚行礼道：“祝侍中此行，文运长远。”</p>
宁燕蹙眉问：“你怎么在这里？”</p>
临时行宫对他们这些阉人看得不严，偶然得知侍中被放，他就大着胆子出来了。</p>
赵葳险些无语以对。</p>
内侍忐忑地看着侍中，吃不准后者是喜还是怒，生怕对方一个暴起将自己斩杀了。他吞咽一口口水，在一腔孤勇鼓舞下继续道：“宴公待奴婢有恩，若非当年宴公一力坚持，那两年雪灾不知要死多少人。奴婢也没机会切了根子入宫谋活路了……”</p>
内侍闻言，感激涕零，执了一礼：“劳烦侍中，寻一处风水好的安静地界，让宴公入土为安，也算是告慰宴公在天之灵。”</p>
他清晰记得宁燕是有过身孕的。</p>
“男、男人怎么能怀孕？”</p>
他的两个同窗究竟背着他干了什么！</p>
宁燕手指抵着剑格，佩剑出鞘些许，淡淡道：“姓谢的，你说话不要太离谱了！”</p>
(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