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希孟让他坐下,随后笑道:“连续两年,门下省的考评,你都是甲等第一名,真是不容易!清查寺庙田产,分配土地,这么艰难的事情,你能做得滴水不漏,当真是很了不起。”
楚琦面色平静,淡淡道:“但凭着良心去做,自然不会有什么差错。人世间的事情,做不好的缘由,多半都是良心没摆正罢了!”
张希孟哈哈大笑,“不愧是曾经参悟佛法的人,这话说得有些味道。”
楚琦竟然正色道:“张相,下官此时也在参悟佛法,不但是参悟佛法,还是身体力行,按照佛法行事!”
张希孟眉头挑动,轻笑道:“对,确实如此!极乐大同,本就一体,你确实是悟了!”
楚琦笑道:“张相,下官进京述职,前些天还遇到了一个人,我和他谈了之后,越发觉得吾道不孤!此人也是个和尚。”
“哦?他跟你想的一样?”
楚琦点头,“张相,此人是高丽的和尚,名叫辛旽!他也有感于高丽土地兼并严重,主张将庄园分给穷苦人。”
张希孟眉头微皱,“竟有此事?我们先前几次和高丽打交道,都不算顺利。尤其是他们贿赂礼部官吏,试图弄什么不征之国,又在大明和大元之间,首鼠两端。收取辽东之后,就准备对高丽下手,没想到他们又派人过来了。”
楚琦道:“张相,下官以为,他们就是见辽东到了大明手里,他们已经失去了大元可以依靠,不能首鼠两端,所以才来投靠大明……不过辛旽这个僧人,确实有趣。下官和他相谈甚欢,发现他尤其推崇张相均田的主张,竟然把张相的文章,背得一字不差,还说想要见张相,请教学问。能得到张相指点,哪怕死了也得好处!”
张希孟稍微沉吟,一个在高丽的和尚,竟然主张均田,又仰慕自己,倒也是有趣。
只是他这种人,在高丽那种地方,怕是不得施展,就算有机会去做,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那些贵胄大臣,豪门士族,估计会联手起来,出重拳,天诛国贼!
张希孟还真猜对了,辛旽的确是高丽历史上很有趣的僧人,也确实主张均分田亩,后来下场也很惨,被乱刃分尸,尸体送到了全国各地展示。
大约就是告诉所有人,想平分土地,就是这个下场!
只是跟历史上不同,由于红巾军长久存在义州等地,大明也不接受高丽为正式藩属,外面的压力巨大,变法的需要更强烈。
辛旽在高丽国内的话语权更大,他这一次来大明,就是想以变法派的身份,得到大明的支持,对内变法,消除内忧外患。
很凑巧的是,辛旽遇上了同样是和尚出身的楚琦,终于把他的情况告诉了张希孟。
“等有空可以见见。”
张希孟随口说道,他不觉得是多大的问题,但是能得到张相青睐,不说给辛旽一道免死金牌,也差不多了。
只是不知道高丽的免死金牌,是不是跟大明的一样构造?
跟楚琦聊过之后,张希孟心情还算不错。
楚琦跟张希孟说了不少民间的情况,在均田之外,尚有许多事情该做,毕竟以极乐大同的标准,均田还只是开了个头而已。
又过了一天,就是朱元璋给礼部的最后期限。
令人惊讶的是,这一天李善长早早进宫,他穿着国公的蟒服,通身上下,都显示着当朝第一臣的威严!
张希孟虽然是鲁王,但平时也都是绯红的官服,因此比起李善长,就差了一截。
目睹老李如此,张希孟不但没有惊讶,反而大笑道:“李兄,今日必有一鸣惊人之举!”
李善长含笑道:“张相明镜,倘若老夫说得有理,还望张相能鼎力相助!”
张希孟连忙点头,“敢不从命!”
说实话,张希孟也不知道老李打算干什么,看他这样子,估计是要有大举动。
果不其然,在率领群臣,拜见朱元璋,行了大礼之后,李善长直接道:“上位,这三日,老臣反复思量,历代官制,皆是自上而下,为辅佐陛下一人而已,虽说官吏有辅国治民之责,但总归高高在上,不愿意体察民间疾苦……陛下有意为百姓排忧解难,官吏频频掣肘,便是这个缘由!”
朱元璋大惊,这话竟然从李善长的嘴里说出来,这不像是他能说的话啊!
怎么有点像张希孟啊?
老朱皱着眉头,“李先生,你有什么主张?”
李善长朗声道:“上位,老臣以为,设置百官,不光要辅佐天子,还要关心民间情况,把百姓疾苦放在心头。民间有什么情况,就要相应设置什么样的官吏,把这些事情都管起来。就拿这一次的事情来说,民间需要正确的教化引导,礼部却只是关心皇家祭祀礼仪,让上位失望,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张希孟突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老李。
坏了!
真让他给开了个大眼!
朱元璋忍不住大惊,脱口而出道:“李先生此言一针见血,竟,竟比张先生还要入木三分啊!”
其余群臣,竟然也是目瞪口呆,这还是他们认识的李善长吗?怎么换了个人?
唯独老李,心中凄苦,我是左相,我比张希孟深刻,那不是情理之中吗!
“老臣恳请上位,以百姓之需,重整官制,如此才能得心应手,天下大治!”说完之后,老李俯身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