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堂的那天，天还蒙蒙亮就下起了小雨，随着接近升堂时间，雨越下越大，显得越发滂沱，弥漫的白色水汽将整个天水城笼罩在朦胧之中。</p>

路边的马车驶过，轮子溅起巨大的水花随后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人们打着油纸伞来往，街边景色倒映在地面的积水上，雨滴落下，鞋底踩过，光影破碎。</p>

鹿闻笙等人打着伞赶去衙门，路上有不少一个方向的路人，却不见穿着书院服饰的明德书院学子——书院大概是怕卷进去，为明哲保身，叫学生不得出来了。</p>

江才临的事情传遍了天水城，所以即便是倾盆大雨，也有不少老百姓撑着伞围在衙门里露天的“观众席”。</p>

死去的那个公子吴弗的父亲和周旭几个人都来了，吴弗的父亲不提，周旭等人也一脸“憔悴”，说是因为吴弗去了打击太大，但是知情的谁不知道，他们昨天还在酒楼和青楼里逍遥快活呢。</p>

“升堂！”</p>

大腹便便的知府慢悠悠的进来，坐下后语气懒散，拍响惊堂木，两边的衙役们急促的对地敲击杀威棒，声音低沉而悠长，喊着“威武”。</p>

口中“威武”本意是威武不能屈，是为好人声张正义，不为强权所屈服，如今场景结合，倒显得有些滑稽了——黑白颠倒，禽兽登堂，小人嚣张。</p>

“传被告罪人江才临上来！”</p>

众人目光转向回廊，等着江才临出来。</p>

牢里的环境自然是不好的，牢房的地面比外面的土地低矮得多，甚至比那城濠还要低，因而非常潮湿，只有一两个小小的窗孔可以透光，窗孔是开在高高的、囚人举起手来也够不到的地方。</p>

从那窗孔里透进来的一点天光，非常微弱即使在中午时分，也是若有若无，傍晚时分，其他地方天还没黑下来，这里早就变成乌黑的了，而且牢里不会给犯人专门点灯，所以狭窄的牢房里便是一片黑，不见天，不见地，也不见自己。</p>

江才临在牢里是不带镣铐的，不过从前用以锁住一些特殊犯人，防止他们越狱的镣铐和链索，还空挂在土牢的墙上，已经生了锈。</p>

那一副脚镣的铁圈里还剩下两根灰白色的骨头，大概是人的腿骨，可见那个囚人不仅是瘦死在牢里，而且是被折磨成骷髅的，而且没人将其清理。</p>

江才临坚信浩然正气可护身，更何况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尸骨主人不定是个可怜人，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反正是不怕的。</p>

最后江才临还将这两根骨头用自己身上撕下的衣衫包好，埋在了牢里地砖松动的软土下面——不过那还得体的衣衫，后面换成了囚服。</p>

牢里不止他一个活物，随着黑夜降临——耗子、蟑螂、壁虎，在黑暗里爬来爬去，软趴趴的耗子甚至一下子爬到他脊梁上，被他驱赶后一下子又跳上他肩膀......</p>

江才临靠在干草上根本睡不着，硬生生熬到天慢慢儿亮了，铁门外漏进鱼肚色，他清楚的看见牢里的模样——蝙蝠在屋顶上搭窝，耗子在墙脚打洞，蜈蚣沿着墙缝爬，蟑螂黑压压的站满了顶板。</p>

但是江才临从未如此清醒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