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p>
洛清芷站在榻前看着苍白而无力的千影，她就那么望着她，不发一言，千影，嘴唇翕动，唇色苍白。洛清芷看她挣扎的样子神色微动，转身拿起盛水的水碗，坐到她面前用勺子将水一点点喂给她。</p>
千影看着她，一边喝着水，一边观察她的神色。喂了几口，洛清芷将碗放下，低声轻问：“是我问，还是你自己说？”</p>
千影嘶哑着声音回道：“小姐，对不起，我不该骗你。”</p>
“为什么出卖我们？在影卫的这些日子我们对你不够好吗？”</p>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p>
洛清芷没有因她这句话掀起波澜，只是淡淡的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来我身边的任务是什么？”</p>
千影低头回答：“监视你，伺机除掉你。”</p>
洛清芷冷声：“为什么？”</p>
千影回道：“自从影卫出现在江湖上，无锋就对小姐有了忌惮，加之莫家覆灭之事，无锋深信，小姐将来一定会成为他们的敌人。与其等到影卫羽翼丰满，不如在成立之初就除掉你，群龙无首，那影卫也就不足为惧。”</p>
洛清芷紧咬牙根的看着她：“这些年，我遇到的刺杀，实际上都与你有关？”</p>
千影不敢看她：“起初，他们让我动手，但小姐的功夫......我做不到，就是下毒，也有完颜先生时时检查，我根本找不到可乘之机。所以，寒鸦贰就说，让我传递消息给他们，他们会在小姐外务的途中进行刺杀。”</p>
“寒鸦贰是训练你的寒鸦？”</p>
“是。”</p>
“因为你泄露了我们的行迹，让他们有了机会下毒，就算拿到解药，也还是有余毒存在，生生折磨了我那么久。”</p>
“对不起，我......”</p>
洛清芷没有等她说完，便站起身。</p>
什么对不起，都是无用的，世间事若是都能用这三个字解决，那地藏王菩萨也不必留在地狱之中了，“你杀不了我，那为什么不把总舵的位置告诉他们？无锋直接攻进总舵不是更直接吗？”</p>
千影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只是她没多少力气，只能微微侧起头；“总舵建于群山之中，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且上山的路上有大量的陷阱还有四处的暗哨。就算我给了无锋地形图，他们也攻不上总舵，还有就是......”</p>
洛清芷转头：“还有什么？”</p>
千影微微喘着粗气：“我进入总舵之后，大家对我如同家人，良心上，我做不到。”</p>
洛清芷冷笑：“你做不到？说的好听，你知道这次我们死了多少人吗？”</p>
“我是不得已的。”</p>
“好一个不得已，你能隐瞒总舵的位置，一个小小的据点，你跟我说不得已？”</p>
千影着急的起身，伤口挣裂，阴出血迹：“在总舵时寒鸦贰也曾要我提供总舵的位置以及地形图。作为无锋细作，又有半月之蝇在身，我不得不给他。但我给的，是那条必死之路，还将岗哨位置为了调换，他们摸上山时，还未等到见到总舵的大门就被陷阱和影卫一一消灭，所以这些年，无锋对小姐，只敢在暗杀，不敢明着攻入总舵。”</p>
“听你这意思，我倒是该谢谢你了。”</p>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姐，我知道我错了，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能给我一个痛快。”</p>
“那就要看你的能说出多少了。”</p>
千影重伤未愈，情绪激动的说了这些话，此时已是累极了，她看着洛清芷，恳求道：“小姐，你能否扶我起来？”</p>
洛清芷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终是不忍的上前，将她慢慢扶起，靠上软枕，将温水喂了些给她。</p>
洛清芷：“说吧。”</p>
千影眼中带泪的看着洛清芷，柔声：“对不起。”</p>
洛清芷放下碗：“这些年在对无锋的计划中，我们处处受到制约，就连璟和严齐都曾遭到无锋刺客的暗杀，这些都与你有关是吗？”</p>
千影愧疚的低下眉眼：“是。半月之蝇发作时的灼烧之苦让我难以忍受，如果不给他消息，我就拿不到解药，没有解药，我恐怕撑不过一时三刻。”</p>
“宫门与无锋大战后，宫子羽向江湖发出通报，半月之蝇并非毒药，只是无锋桎梏江湖的假象而已，你不是也知道这件事吗？，为什么还要继续帮他们？”</p>
“知道又能如何，我依旧是无锋之人，寒鸦贰以此为把柄要挟我，若是我不配合就会将我曾做的事一一告诉小姐，我害怕。”</p>
“你怕我杀你？”</p>
“不，我不怕死，我怕的是会被所有人抛弃，会被他们指责，怕看到他们失望的眼神。”</p>
“所以你就继续为无锋做事，即使他们把你当成家人，即使他们和你出生入死过。”</p>
“小姐，身不由己这四个字，你应该比我更能明白其中的含义。如果可以选，我希望做被你捡回家的千影，而不是作为无锋细作的莫欢。只可惜，我的命从不由我。”</p>
“莫欢，是你原本的名字？”</p>
“是。”</p>
洛清芷微皱眉头，想着世上不会有如此巧合之事。</p>
“我去宫门时，路上曾遇到无锋刺客，也是你传的信？”</p>
“这个不是我，小姐要去宫门，我只知此事，但何时动身，途径何处，我并不知晓，我也只是告诉了寒鸦贰这件事而已。”</p>
洛清芷听她的话，突然想起一个人：“付文昇，你认识吗？他是如何与无锋勾结的，你可清楚？”</p>
千影一顿，微微阖眸后，看着洛清芷，一字一句的回道：“认识，是我，是我为他们创造了机会。。”</p>
洛清芷难以置信的反问：“这事也与你有关？”</p>
千影解释道：“无锋无法直接对小姐下手，便想着从身边人一点点渗透，他们想从与小姐最无关紧要的人的开始，第一个人选便是付文昇。他是洛清枫的心腹，洛清枫他们又与小姐不和，将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将付文昇这个人牵扯出来。所以，寒鸦贰命我帮他与付文昇牵线，以谋后事。”</p>
“这么说，第一次掳走他妹妹的人就是你？”</p>
“掳走他妹妹的人是寒鸦贰，我只是负责提供消息给他，剩下的事都是寒鸦贰带人做的。”</p>
“付文昇的妹妹如今失踪了，你知道她在哪吗？”</p>
千影点了点头，洛清芷忙问道：“在哪？”</p>
千影：“城外三十里外的千佛寺。”</p>
“千佛寺人来人往，你们是怎么藏住一个人的？”</p>
“前朝时，千佛寺曾修建地下密室用于躲避战乱，四海安定后，寺中主持便让人把地下之路堵上，无锋不知从何处得知此事，强行带人打开，将掳走的人暗中安放在其中，付文昇的妹妹也在里面。”</p>
“她可有事？”</p>
“没有，她天性单纯，又不吵不闹，寒鸦贰就没对她动手。加上他忙着无锋的事，估计现在已经把人忘在脑后了。”</p>
洛清芷心中了然，不免庆幸，终是有了一点好消息。</p>
“那大夫人和无锋勾结之事你知道吗？”</p>
千影摇头：“我是后来听说的，起初并不知晓。”</p>
“听寒鸦贰说的？”</p>
“嗯，无锋原本的计划是想在小姐进宫门的路上与大夫人联手刺杀，可惜，去的人都被影卫绞杀。第一次刺杀宣告失败后，不久，大夫人便传出消息，说她计划进入宫门，只要进了宫门就有了机会，无锋因此还特意安排了一次袭击。</p>
果然，这次袭击之后角公子来了，还带着洛家的女眷进了宫门。</p>
此时，所有的事都在按照计划一步步进行。</p>
直到宫门那晚的刺杀，原本刺杀时无锋也要加入，但不知为何，参与刺杀的无锋刺客被尽数剿灭，寒鸦贰当时以为没了机会便要放弃，却没成想，大夫人竟自己带了刺客，还进了宫门，寒鸦贰原本以为能坐享其成，只可惜，他们也不成事。”</p>
“你说大夫人她们做的事都是有计划的，也包括......”洛清芷欲言又止。</p>
千影咽了咽唾沫，见她有些疑惑，开口道：“小姐是想说洛清柠自戕之事？”</p>
洛清芷试探道：“这事你也知道？也是寒鸦贰告诉你的？”</p>
“不，这事寒鸦贰并不知晓，我是听完颜先生说的，他说洛清柠此举，无非是想毁了小姐，只要宫门对小姐生出不满，或者闲言碎语满天让两位尚未成亲的公子无法选您做夫人，那等大夫人她们回洛家时，小姐必然一并同行，只要出了宫门，他们的机会就多了，这样也与之前无锋的计划不谋而合。”</p>
“难不成洛清柠自戕的戏码是大夫人默许的？”</p>
“这个我不知道，但我想，就算大夫人知道这事，应该也不会同意，这天下还没有哪个母亲会用自己女儿的命去争抢所谓的地位吧。”</p>
“那你是想错了，露出尾巴之前，谁都分不清眼前人到底是人还是狗。”</p>
“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完颜先生告诉我们这些事后，千叮咛万嘱咐的说他不在的日子里，不管小姐在哪，我们都要尽全力保护你。这也是泽黎为什么宁愿违抗命令也要进入宫门，他是怕小姐受到半丝伤害，也怕让完颜先生知道了会担心。”</p>
洛清芷闻言，陷入沉默，甚至有些不自在的端起碗，接着喂了千影几口水：“那后来呢？”</p>
“无锋刺客一直隐藏在宫门中，甚至暗中打通了宫门的暗道，他们传出消息，说是大夫人的计划失败，还把自己搭了进去，当时寒鸦贰很是生气，便下令所有的刺客，伺机而动，只要有机会便可以随时出手。”</p>
洛清芷想起她在禁闭之后，年前与宫远徵出门时遇到的那个人：“旧尘山谷中也有刺客在？”</p>
“我听寒鸦贰说，他们在小姐离开宫门前，一直都在，包括宫门里的细作，他们一直在传递消息，直到南笙被抓，他们才从密道中慌忙撤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