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其望了一眼窗外的斜晖,然后视线转到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袁啸天身上。</p>
袁啸天身往后靠,一派悠闲地盯着他,“一个人在这儿等我,有胆量,说句心里话,你还是头一个我舍不得杀的卧底呢,希明啊,以你的本事,在哪施展不开呢?跟着我多好,在岛上,我是老大,除了你,没人敢称老二,我们兄弟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岛上女人一抓一把,山珍海味吃不尽,还有花不完的钱,多幸福啊。人这一辈子,说长也不长,怎么活不是活呢,干嘛不找个让自己舒服点的活法?”</p>
时其平静的眸子里不起一点波澜,“人跟人的活法是不一样,咱们道不同,走不到一块儿去。即使你再想挣钱,也不该去害人,我劝你一句,这不是在你的地盘上,主动自首,争取宽大处理。”</p>
袁啸天沙哑的喉咙中发出一阵瘆人的冷笑,桀骜鬼魅般的黑眸中寒光一闪,“徐希明,既然你不识时务,就别怪哥哥我下手狠了。”</p>
突然一记狠踢,袁啸天身前沉重的木茶几飞向时其。</p>
时其一闪身敏捷躲过去,袁啸天紧接着暴起,膝盖朝他面门恶狠狠顶过来。</p>
时其做了一个快速前滚翻,再次躲过,袁啸天在他身后落地,回身又是一脚猛扫,一点不给他喘息的机会。</p>
时其被激怒,侧身躲过这一脚,快如闪电地反击。</p>
袁啸天动作刚猛,时其出手凌厉,一时间难分伯仲。</p>
“爽!”袁啸天放肆地大笑,许久没有这种令他肾上腺激素快速分泌的刺激感觉了,与时其越打越兴奋,一转身的功夫拔刀出窍,直刺时其咽喉。</p>
时其向后闪身,刀尖擦着他的脖子惊险划过,火速从腿上抽出匕首格挡,两把刀极快地交锋,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最后碰撞在一起,你推我挡势均力敌,僵持在空中较起了力气。</p>
紧要关头,时其的手突然不合时宜地抖起来,**病偏偏这个时候犯了,双手渐渐吃不住力气,脑门也因紧张渗出汗来。</p>
袁啸天立刻察觉出他的异样,猛一发力弹开他摆脱束缚,竖刀尖直刺他胸口。</p>
时其不敢懈怠,飞快撤身翻到沙发后,用沙发作掩护抵挡袁啸天的攻击,很快发现,自己的双腿也开始不听使唤了。</p>
“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才这么几下就泄气儿了?”袁啸天眼底扬起轻蔑,找准时其脚下的空挡,狠狠一绊,时其侧身倒地,随即胸口挨上一记狠踹,整个人倒滑着冲向墙面,后背重重撞到墙上。</p>
时其只觉得喉咙一热,张嘴一口血喷到地上,一手捂住胸口,袁啸天这一脚分量不轻,换作是普通人,肋骨早被踢断了。</p>
袁啸天脸上带着得胜者的邪笑,提着刀一步步逼近他。</p>
危险临近,时其不得已从腰后拔出手枪,对准袁啸天连开几枪。</p>
这么近的距离,以他的枪法,击毙袁啸天不成问题,可惜手抖得太厉害,几枪居然全打偏了,袁啸天毫发未伤。</p>
袁啸天趁机甩出匕首打掉时其的手枪,怒不可遏,“敢阴我,弄死你!”</p>
时其侧靠在墙角,手伸进冲锋衣的兜里,摸到一枚钮扣大的微型炸—弹,只等袁啸天靠近,与他同归于尽。</p>
突然,客厅大门被暴力地踹开,几名特殊部队的人冲进来,全副武,头戴黑色面罩,几只枪同时对准袁啸天,“不许动!”</p>
时其认出军服上的标志,知道程军长来了,随后听见楼下响起激烈的枪声,他们与袁啸天的人交上火了。</p>
原来,姚正那天从出租房下来,与时其拥抱的时候,偷偷将微型窃听器放进了他兜里,这个装置虽然迷你,音质格外好,即使时其换了衣服,依然可以清晰地到卧室甚至来自客厅的说话声。</p>
他让手下一直密切注意时其的动向,才及时发现情况,跟程军长汇报。</p>
等他们赶到,发现袁啸天带来几十号龙帮会的手下已经把楼团团围住,个个拿着家伙严阵以待。</p>
狙击手潜伏到别墅区的一栋楼里观察,但由于视角问题不能准确观察确认目标。</p>
袁啸天显然是有备而来,军方很难偷袭渗透,正在程军长踌躇的时候,陡然听到二楼一声枪响,他意识到情况危机,当机立断,马上组织攻坚小组进行强攻。</p>
钮扣炸—弹虽小,威力巨大,有自己人在楼上,时其只好放弃了计划,一个队员上来搀他起来,把他往外带。</p>
上级下达了命令,无论如何都要活捉袁啸天,而袁啸天似乎也看出他们意图,倘若想要击毙他,就不会用枪指着他,在一进门的时候直接对他开枪了。</p>
他哪肯轻易讨饶,就像一匹野性难训的饿狼,即使是死,也要狠狠咬下敌人一大块肉朵颐几口。</p>
于是举起手佯装投降,在几名队员靠近时,突然转手抓住一名队员的枪,使劲往前一带,枪随即脱手落到袁啸天的手里。</p>
霎那间,几个队员被袁啸天扫射倒地,搀扶时其的队员见事不好,用身体挡在了时其身前做肉盾,瞬间中了几发子弹栽倒在时其脚下。</p>
局面一下被扭转,袁啸天打完一梭子弹,痛快地把枪丢在地上,狂笑不止。</p>
时其目睹几名队员牺牲,眸中瞬间燃起熊熊火焰,骤然爆发出如声带破裂般的嘶吼,宛如一头迅猛黑豹,一刹那飞扑向狂笑的袁啸天。</p>
程军长正拿望远镜观察情况,二楼的窗台突然发出一声巨响,伴随着掉落的玻璃渣,有两个人抱着从二楼一起极速下坠,重重跌落在楼下停放的白色轿车上。</p>
袁啸天的手下已被尽数清理干净,楼下的是程军长还有警方的人,袁啸天仰面掉在白色轿车顶棚上,车顶被砸得凹进去个大坑,他很快被人按住手脚拷上手铐,随后押到警车上。</p>
时其从车顶滚到地上,一只手艰难的撑着地起来,猛然间发现,自己的左胸口竟然插进了一把匕首,下一秒身体后仰,整个人慢慢倒在厚厚的雪中。</p>
世界仿佛一下子变得无声,只感觉得到从身体一直往外冒出的热乎乎液体,周围洁白的雪很快给染成了鲜红色,宛如一朵渐渐绽开的艳丽花朵。</p>
程军长带着人急匆匆赶来,单膝跪地,一手将他拖在怀里,痛心疾首地呼唤,“17号!”</p>
时其此时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大张着眼帘,双眸直直地盯着天空,黑色的瞳孔中映出无数大片飘落的雪花,透着留恋还有一点遗憾,慢慢发散。</p>
姚正载着林珍和沈鹏,连续过了几个警方封锁的路障,终于赶来出租房楼下。</p>
一下车林珍怔了一下,怎么是这里?然后就见几个盖着白色单子的担架从楼上抬下来,心下一沉,马上问,“时其在哪儿?”</p>
程军长浑身是血地朝她走来,立住脚,表情严肃而凝重,“他在车上,你跟我来。”</p>
几个人静默无声地跟着程军长来到一个白色面包车旁,程军长叫人打开车后门,一个盖着白色床单的担架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p>
林珍血液仿佛瞬间被冻结,过了好几秒才缓过神来,被沈鹏搀扶着到了担架前。</p>
白色的被单被血殷红了一大片,时其得出了多少血,他一定很疼,林珍凝望着被单,感觉呼吸变得很沉,很沉。</p>
抖着手解开他脸上被单,时其的俊颜露了出来,脸上沾满血污,垂着一双浓密的睫毛神态安详,仿佛睡着了一样。</p>
林珍突然笑了,没事人似的说,“这谁干呀,怎么给时其盖这么单薄的被子?”立刻脱下自己的呢子大衣给时其盖在身上。</p>
又掏出手绢给时其擦脸,打趣他,“你不是挺爱干净的么,怎么把脸搞得这么脏啊?”</p>
姚正和程军长看不下去了,退到车厢外,只有沈鹏陪着她,蓦然间说了一句,“他已经死了。”</p>
动作嘎然僵止,泪水无声地从林珍苍白的面颊滑下,目光呆呆地望着时其,巨大的悲伤在某一刻突然迸发出胸口,发出一声悲惨欲绝的哀嚎,“时其——”</p>
那声音,宛如一只孤雁,在高空中凄凉地长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