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大雪，园子里皑皑俱显清辉。眼前的琼楼玉宇，令她生出纷错恍惚。</p>

原以为回到建康，回到乌衣巷，总能寻着法子回去。但回来了这些时日，一切安静的似乎流水静止一般。</p>

谢府内的乐女，早早都被送去了建康城外的东山，刘氏却并没有将自己也一并送过去。如今她住在乐女原先住着的园子里头，冷冷清清，时常大半天看不到一个人影。</p>

这场大捷的战事过后，一切安静得如此不寻常。若非自己亲眼所见，她几乎也被这不同寻常的安静所欺骗，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切筹谋厮杀、尸横千里，都轻易地被一场雪覆盖了。</p>

廊下小炉咕嘟声忽起，罐盖扑腾着，她这才想起煎的药该是好了。正欲伸手去取，已有一只手将药罐拿在手中，将药汁倒入一旁的药盏中，递给她。</p>

她犹豫了一瞬，接过，“谢小公子，回来了啊……”</p>

他在她身旁坐了，自斟了茶，“怎么看着，很不想见到我。”</p>

“你看错了。”她心里开始后悔，早没把药倒在角落里，“我……”</p>

“先别说话，喝了。”他冲着那药盏扬了扬下巴。</p>

见她乖乖喝了个干净，他还不及摸出帕子，她已就着她自己的袖子将嘴边的药汁擦干净。</p>

他将手从袖子里缓缓收回，“想离开？”</p>

她吓了一跳，自己这番心思，他如何知道？边琢磨，边慢吞吞道，“这儿挺好，没想离开。”</p>

“去我那儿。”他盯着她，“这地方，好是好，冷清了。”</p>

“谢小公子没什么可忙的？朝廷的封赏呢？”她脑子里转了转，好似这位谢将军在淝水一战之后，还曾去北伐过。</p>

他冷嗤了一声，“朝廷在秦南下的时候，为了笼络人心，减了赋税。如今仗打完了，正忙着加回去，应是没功夫想着封赏的事。</p>

再说，苻坚走了，朝廷需要对付的人也就换了。谢家这个时候再去讨要赏赐，是想成为从前的琅琊王？颍川庾氏、龙亢桓氏？”</p>

“也是……你们也不缺这些银子……”她小声嘀咕。</p>

“我方才问你的话，你听见没有？”他盯着她，“你跟不跟我走？”</p>

“我会离开这儿的，但肯定不是去你那儿。”她老老实实道。</p>

“你什么意思？”他的眉梢高挑着，顿时显出凌厉，“你有……去处了？”</p>

桐拂点头，“唔，有。”</p>

“谁！”他似是气结，但很快移开目光，重重地靠在身后的阑干上。</p>

这事根本没法解释，她原先担心他会追根究底，看着他默不出声，她一颗心才落下来，但似乎又落不到实处。</p>

她闭了闭眼，这落不到实处的感觉，定是明伊的，与自己并没有干系。</p>

她欲将手里的药盏放下，冷不丁被他一把夺过去，扬手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p>

“不用喝了！”他凶巴巴的，“还不如你疯疯癫癫时候的样子。”</p>

她一愣，旋即醒悟，不觉打了个寒颤。这事再说下去，不晓得今日这半条小命是不是还能留着。</p>

“近日，无需打仗了？”她试探着问道。</p>

“你巴不得我去打仗？”</p>

她仿佛能看见他脑袋上的火焰又上窜了几分，“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谢小公子乃国家栋梁，照理该是忙于国事……”</p>

“是要打仗了。”他将她打断，重又望向墙头厚厚的积雪，“盘踞在陇西的鲜卑人乞伏部，已生乱象。慕容垂自称燕王，联合丁零人作乱中原，围攻由苻坚的儿子苻丕镇守的邺城。且修书给苻坚，命他说服苻丕放弃邺城。</p>

你猜苻坚回了句什么？”</p>

她摇头。</p>

“苻坚说，我儿子生死有命，且随他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