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拂晓得，湛如既有法子在太子的眼皮底下将沈九微送走，将自己捏死不过是举手之间的事，且一切会收拾得干干净净，就好似明漪从不曾出现过。她也一定有十分的理由和说辞，令太子释然终究放下。</p>

“姑娘当真是急不可耐，今日才入来，绫罗绸缎弃之不用，却偏要白绢衫。”湛如的面上笑容澹澹，若非知道她的从前，桐拂当真会以为眼前的女子本是个好性子的。</p>

“既然姑娘初来乍到，容湛如领着姑娘往景致最佳处去，玄圃夜景可不比白日里差了分毫。”说罢她已径自转身而去。</p>

桐拂自然晓得眼下除了跟上并无别的出路，只是不知这姑娘究竟备下了什么法子招呼自己。</p>

一路分花拂柳，前头湛如一路指引，“齐文惠太子喜奢丽，宫内精绮丽过于王宫。彼时拓玄圃与台城北堑，楼观塔宇，聚奇石，妙山水。担心皇帝见着不喜，特意密植修竹，将游墙数百余间遮住……”</p>

她最终停在九曲池前，落花浮水，人影倒垂。池中有亭台阁榭，洲岛幢幢。“众人都唤此处为九曲池，其实乃善泉池。善泉之名，是太子亲择，除了我，并无旁人知晓。善泉池周回四百三十六步，他时常在此徘徊，记不清数了多少回……”</p>

桐拂暗自咂舌，如此心思，若一朝成空，又当会如何？</p>

“糟了！”湛如忽而惊呼，指着水面上飘飘曳曳一方帕子，“那是皇后赏赐，若丢了恐性命不保。”说罢她提了裙裾就要越过阑干，身子晃晃悠悠眼看就要往水里栽进去。桐拂忙伸手拽住她的一只手臂，她却猛地拧身，桐拂被那气力一带，整个人就扑进水里。</p>

人入了水桐拂不免心里苦笑，方才也料到湛如约莫会有此举，只是情急之下竟将一番提防忘得干干净净。池水极深看不见底处，白娟衫入了水绞缠在身上，将手脚束缚。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妙，这明漪可会水？</p>

湛如瞧着池水翻腾了一阵子，渐成涟漪，终归如镜。“这可如何是好，明漪姑娘且耐心等着，我去寻了人来……”她口中轻叹，转身悠悠走远了。</p>

“太子！”进来的宫女一个趔趄几乎扑倒在地。</p>

萧统手微颤，一笔斜走，一幅字已毁在眼前。</p>

“贵嫔……贵嫔那里的……蜡鹅……呈给了陛下。陛下震怒……下令将殿下禁足……”</p>

“知道了，”他道，“退下。”</p>

走至窗前，庭院里森森绰绰的人影，盔甲寒光，没有丝毫动静。远处洲岛高阁上，灯火俱灭，飞挑的檐角上，似有一人独坐，双脚垂着，与檐铃一般悠悠荡荡，白衣胜雪……</p>

萧统定睛再看，那身影已然消失不见。那檐角上空空荡荡，徒留檐铃，依稀似能听见玉碎子磬磬泠泠。约摸是看错了，那上面岂是寻常人可以落脚之处……</p>

“殿下……”身后是湛如的声音，“此事本是鲍邈之在御前挑拨，陛下听信其一面之词，处死所涉宫人。殿下何不请见以自清……”</p>

他没出声，犹自远眺夜色如漆混沌处，仿佛耳边所闻本与自己无甚关系。</p>

湛如见他身影瑟瑟，显倦色，不再言语。又默了许久才道，“陛下一时盛怒，待查明真相，不会怪罪殿下。湛如会一直陪在殿下身边。”</p>

他转身往外走，“你先下去歇着，我去书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