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东阁，文清第一次入来，亦是第一次在殿内替人包扎。</p>

桐女史的手被热茶汤烫伤，并不厉害，只需洗净上药以纱薄敷即可。虽在东阁偏殿，文清还是看得见正中案后坐着的皇帝，正在用茶点。</p>

早前听闻这些日，皇帝几未用膳，太医已早早备下了开胃药膳，只待宣召。如此看来，那几位如热锅上蚂蚁般的太医官，可以松口气了，也不知是谁有本事竟能劝他进食……</p>

思及此处，文清不由抬头望向桐女史。她正垂眸望着案上香炉出神，觉察文清停了手，她才回过神，“有劳文医官。”</p>

眼见文清退出殿外，桐柔径直将偏殿的烛火一一灭了。待只余了正殿几盏，她才停下，“已过子时，陛下该歇息了。”</p>

朱允炆恍若未闻，目光落在案上烛火，面色明灭。</p>

“灵璧，可知是何处。”他似问非问。</p>

桐柔沉吟片刻，“汉，彭城之战……”</p>

“还有垓下！”他很快地接道。</p>

桐柔心中一沉，抬眼望向他。</p>

朱允炆面上竟露出一瞬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古怪，“在忧虑什么？平素不似现在这般吞吞吐吐。”</p>

言罢他起身，取过她手中烛剪，将余下的灯烛一一灭了，只留了案上一支。</p>

大殿内瞬时暗沉下来，殿侧高窗投下斑驳清冷的月色。</p>

“项王彼时，并非无有退路。乌江亭长有一舟，欲助他渡江。”他手里仍擎着烛剪，“那亭长道，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爷。愿大王急渡。今独臣有船，汉军至，无以渡……”</p>

他转眼见她怔忪不语，“项王如何作答？”</p>

桐柔垂眸，“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於心乎……”</p>

“楚歌四起，其心已死。”他道。</p>

明明他就在眼前，这一句却似从久远虚空中而来。</p>

桐柔将忧痛紧压着，“不！项王有江东子弟八千人，有乌骓……尚有虞姬。其心有牵绊，不会亡。”</p>

朱允炆手中烛剪微晃，死死盯着她的面庞，“是……足矣……”</p>

……</p>

桐拂望着酒舍里络绎不绝的食客，十分无奈。想着如今局势乱糟糟，该避着刘娘子免得给她添麻烦，谁曾想很快就被她抓回酒舍。嘴上说着缺人手，其实是为了照顾自己，趁机给自己和秣十七塞吃塞喝的……</p>

看着一旁脸圆了一圈的十七，桐拂失笑。这姑娘如今跟在刘娘子后面姐姐姐姐的叫，把刘娘子欢喜得不行，有什么好吃的，都先给十七嘴里塞一口……</p>

“乐什么？”忽有人道。</p>

桐拂扭头看去，金幼孜领着一人正走入来。那人看着面生，应是没见过，手里一卷画轴，倒是和边景昭有些像。</p>

“这位是戴进，戴兄。这位是……”</p>

金幼孜还没说完，戴进已经欠了欠身子，“定是桐拂姑娘。平素没少听过，与我估计的模样差不太多。”</p>

看着桐拂愣神，金幼孜笑道：“和景昭一般，又是个画痴。且过目不忘，还能凭旁人三两语将物件或人的相貌画出个十之八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