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我敢相信你，是因为我从未在这方面出过偏差。”栎阳如故道，“而就在刚刚，我察觉到你的眼神是闪躲的，所以你隐瞒了我什么？介于这是第一次，姑且原谅你。</p>
至于那些你觉得忧虑的，不必急着克服。说与不说，一切都看你。”</p>
楚桑闻言，有些发怔。</p>
因为他确实有一些不该有的心思，诸如利用一下栎阳如故。但这个念头刚刚生出来的时候，就被他自己否决掉了，却没想到这短短一瞬间的异样，竟然被栎阳如故发现了。</p>
他不由得想，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还真是奇怪的东西，莫名其妙的善意与毫无根据的厌恶，都显得那样合理。</p>
“诈死。”楚桑补充道：“我原以为只要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他就会知道放弃，可如今看来，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简单。只要我一天没有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他就不会轻言放弃。”</p>
“所以你就想到诈死？”栎阳如故道，“可是刚刚……”</p>
楚桑摇了摇头，“他每天都那样威胁我，若是我死了会怎么怎么样，可我知道，他不会那么做。他说我不了解他，错了，我最了解他的。倘若我死了，他不会相信，他会踏遍千山万水也要找到我。”</p>
口口声声说着要看他痛苦绝望，可是啊……楚灼永远看不清自己的本心，又或者是他即便看清了，也不愿去信。</p>
说到虚伪，他才是那个最虚伪的人吧。</p>
谈话间，楚桑剧烈咳嗽了一阵，蹙了蹙眉，握紧了手中的那一瓶解药。</p>
这解药不是永久的解药，只能够暂时缓解他的痛苦，但即便如此，这样一瓶药，已经要耗费太多太多……</p>
他不是非要与他对着做，而是当真舍不得。</p>
楚桑想了想，还是握紧了那一瓶解药，想着倘若下回真的撑不住了，他再、再……</p>
忽然间思绪一段空白，楚桑晕了过去。</p>
栎阳如故还在回忆楚灼之前说过的那些话，结合楚桑所描述的联合起来思忖着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忽然就看到身边的人软绵绵地倒了下去，登时一惊，“卧槽你真的这么硬气的吗？多大仇啊，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真的是……”</p>
明明有解药，就因为是楚灼给的，所以就不吃？</p>
反正换到栎阳如故这里……她是不太能理解的。留得青山在，方能十年不晚，非要跟自己过不去算怎么回事？</p>
“喂，楚桑？楚兄？”栎阳如故推搡了他几下，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觉着他大约是晕得彻底了，目光不由得落在了那一瓶药上。</p>
那是楚灼留下来的。</p>
塞，还是不塞呢？</p>
这药是楚灼的，有没有可能他连解药都动了手脚，就想看楚桑痛苦？</p>
手触碰上药品，栎阳如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它塞进了楚桑袖中。她口中喃喃：“宁愿晕过去也没想过动这药，还是不要强行给他塞下去了，就是醒过来了，恐怕也得闹一场。”</p>
楚桑总是有分寸的，听二人之间的谈话，想来他这毒中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么不吃解药会导致的后果，楚桑应该也是了解的。所以……他这晕一晕的毛病，应该不太打紧？</p>
但倘若他醒不过来，自己又怎么把他带回去？总不能放任他一个人躺在这竹林里头不管吧……</p>
栎阳如故无奈地揉了揉额头。</p>
霜竹阁离楚桑的住处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走过去倒也罢了，掺着他回去……还不知道要费多少时间。更何况书院里头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若是被人看到了，万一有人对楚桑的事情起了好奇之心呢？</p>
正犹豫不决，便察觉到楚桑抓住了她的脚踝，栎阳如故的动作一僵。</p>
楚桑的力气很大，抓得她有些痛。他口中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声音很低，就像是人说梦话似的，全没个逻辑章法可言，栎阳如故听不太明白。</p>
但他额头渗出的细汗、蜷缩成一团的身体，还有大到有些可怖的力气……无一不彰显着，他眼下十分痛苦。</p>
这模样，九成九会引来别人的关注啊！这下都不用抱侥幸心理了。</p>
想着楚桑方才对楚灼的描述，栎阳如故最终还是拧开了那瓷瓶。</p>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登时弥漫开来。</p>
瓶子里装的是五颗红褐色的药丸，散发着诡异的芬芳。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药。</p>
栎阳如故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药送入楚桑口中。让人干咽药物不算容易，但栎阳如故刚好学过这一招，虽然动作有些生疏且暴力，好在那药终于被吞了下去。</p>
药效可以说是立竿见影，人也不抖了，汗也不留了，就连蹙着的眉头和紧紧抓着她脚踝的手，也渐渐送来了。</p>
楚桑的面色很快变得红润，除却被汗水浸湿的衣裳，再看不出来他经历过方才那一遭了。</p>
转醒却用了一会儿，栎阳如故却也不急，将瓷瓶重新塞回了楚桑袖中，盘坐在一旁等他醒来。</p>
周身内力运行了两重天的时候，身边有了动静。</p>
“醒了？”栎阳如故斜睨了他一眼，在他开口之前，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你方才又是为哪般。”</p>
迫不及待地开口，迫不及待地“兴师问罪”，就怕楚桑与自己计较该不该喂药的事。</p>
口中有腥甜气息蔓延开，楚桑当即反应了过来。他叹了一口气，“不吃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又何苦……”</p>
“又何苦……”楚桑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到一个说得出口理由：“何苦丢了气节。”</p>
栎阳如故闻言便不再劝，是看得透彻，楚桑分明就是胡乱诹了一个理由。各人都有各人说不出口的事，楚桑的私事，他不说她也不会多管，便只从地上爬了起来，伸出了手道：“起得来么？”</p>
“嗯。”</p>
“那瓷瓶里一共五枚药，除去刚刚喂给你的那一颗，其余的我都放回去了，就在你左手袖中。”栎阳如故道，“一晃眼便要午时了，你要是身体不适，就回去休息会儿，要是撑得住，刚好去膳堂吃个便饭。”</p>
说完又惊觉，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话也越来越多了，活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妈子。她连忙收了口，等着楚桑的回话。</p>
解药的药效比楚灼研制出来的毒要好得多，就这么一会儿，楚桑早恢复了平素模样，眼看着天色不早，刚好到了该用饭的点，便点了点头，算是应了栎阳如故的邀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