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阳如故看着屋子里准备好的白色床褥直叹气。</p>

条件不好，但也不算太差，毕竟至少床褥是干净的。只是……这种距离……</p>

再看向身边隐隐透露着兴奋的南宫彦青。</p>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p>

同床不共枕的节奏？</p>

想她活了那么多年，别说是和人睡在一起，就是和男孩子牵个手都不曾有过，这一下子跳跃这么大，想想都有些渗人啊有没有。</p>

那一次意外除外。</p>

只是既来之则安之，人都跟着来到了这里，不住也没别的法子。不知道为什么，就连那些皇亲贵胄此次都毫无异议，甚至还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意味。</p>

他们都如此，栎阳如故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p>

她特意选了个靠墙的位置，南宫彦青看到了，便自顾自走过来将她身边唯一的一个位置给占了。</p>

栎阳如故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p>

反正谁睡都是要睡，南宫彦青虽然有时候惹人厌了些，但毕竟睡都睡过了，只是睡在她身侧而已，那么多人在一起也不能做别的什么事情，她要是计较才是真的矫情，于是并未理会。</p>

很快入夜，众人纷纷睡下，栎阳如故也尽量靠了墙边，阖眼。</p>

却怎么也睡不着。</p>

或许是因为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影响到了她，又或许是因为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铺让她产生了不安。</p>

总之，栎阳如故翻来覆去，不但没多少困意，反而神智越来越清醒了。</p>

她索性下了床，走到了门外，想着与其与床褥作对，倒不如出来瞧瞧月色，或许什么时候就有了困意。</p>

出了门，月色正好，晚风徐徐，倒是十分舒适。但栎阳如故第一眼注意到的就不是明月清风，而是垂脊上的人。</p>

少年穿着一袭红色的锦衣，在月色的照射下仿佛沐浴了一层金光。</p>

他身边放置了一张正方形小桌案，案上放了几坛酒。屋檐上，已经多了几个空了的酒坛。</p>

栎阳如故没看清那人是谁，却情不自禁地飞身而上，不由自主朝着那人迈了两步。看清对方眉目的时候，栎阳如故不由得一愣，结结巴巴道：“楚、楚桑？怎么是你？”</p>

印象中楚桑总是笑着的，温润如玉的模样，似乎永远也不会生气。他待人极好，对谁都是一副和乐模样，尤其是自己，楚桑明里暗里还帮过她几次，因而栎阳如故对他的印象其实还不错。</p>

但她实在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发光发热的人，竟然会一个人躲在这里喝闷酒。</p>

楚桑的面色已有些红了，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看到栎阳如故上来了，便推出一个酒罐，道：“阿言你来啦？一起喝点么？这酒也是百里挑一的好酒，烈着呐。”</p>

说话间，竟然有些孩子气。</p>

栎阳如故还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只能接过了他递过来的酒罐子，猛灌了两口。</p>

烈酒入喉，从喉口一直辣到了胃里。</p>

许是见她喜欢，楚桑展颜一笑，道：“阿言你怎么喝得那么急，都不小心流出来了。”</p>

他的指尖触碰到栎阳如故的下颚，动作无比自然流畅，栎阳如故却是躲了一躲，“楚桑，你怎么了？”</p>

“对、对不起……”后者没有说他究竟怎么了，反而连连道歉，道歉之时又往边上挪了挪，“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触碰您的，您息怒。”</p>

息怒是什么鬼？</p>

栎阳如故不由得奇怪，她只是不习惯有人对她做这样亲密的举动，自然而然地往后躲了一躲。至多是觉得楚桑的行为有些怪异罢了，本就没有生气，他连连道歉便罢了，怎么连“息怒”这样的词都用上了？</p>

当真是怪异得很。</p>

楚桑又灌了两口酒，他脚边又多了一个空坛。</p>

其实这时候，他的神智已经不太清晰了，但醉酒的人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醉了酒，便又拿起一个坛子递给栎阳如故，“母妃您不说话，可是原谅儿臣了？”</p>

栎阳如故更加头大了。</p>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p>

楚桑那般容貌气度的人，栎阳如故从来觉得他非池中之物，却也没往哪儿联想过。可他突如其来的“母后”和“儿臣”，让栎阳如故差点懵了。</p>

这是醉成了什么样，才能将她这般年纪的人当成了娘？她不过二八年华好吗！</p>

可岂止是年龄，他压根是把性别也搞错了！</p>

“母妃您为什么还不说话？是……是不是儿臣揣测错了，您生气了？”楚桑面色乍变，本就充满了担忧之色的面孔瞬间换上了恐惧的神色，“都是儿臣的错，儿臣再也不会这样了，您……”</p>

说着，竟然是要给栎阳如故下跪。</p>

这怎么了得？</p>

栎阳如故吓了一跳，险些蹦起来，幸而理智压倒了这个想法，坐在了垂脊上并未挪动。</p>

手却伸向了楚桑，抓住了肩膀让他不要动作。</p>

这屋子不算高，但楚桑眼下醉成这样，要是真的起来给她行礼，先不说她受不受得住这礼，这垂脊这样窄，楚桑要是一个不小心，定然会从屋顶上摔下去，而她轻功不济，能保全了自己就不错，根本无暇顾及他。</p>

这才抓住了他的肩膀，不让他继续动作。</p>

却没聊，楚桑眼中的恐惧更甚，过了几息竟然叹了气，道：“母妃还是这样憎恨儿臣么？这一条臂膀折了三次，儿臣接了三次，刘太医说，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倘若母妃还要用……”</p>

他沉默了一会儿，竟然是要亲自废了那只手，“反正母妃全不在意的，拿去便罢。”</p>

什么情况？</p>

栎阳如故真心越听越懵，倘若可以用表情包来表达她现在的心情，那必定是一脸的黑人问号。</p>

从楚桑的只言片语来看，他和他母亲多半都是有故事的人，并且他母妃待他很不好。但问题在于，这何止是很不好，分明是深仇大恨啊！</p>

他什么事也没干呢就道歉？道歉完了竟然还心甘情愿地要献出一只手？</p>

这人的脑子怕不是有毛病吧！</p>

栎阳如故第一次对楚桑做过的那些点点滴滴蹙了眉。</p>

醉酒时候的楚桑，和平日里言笑晏晏的楚桑，简直是迥然不同的两个人。她不由得想，莫非那个温润的他并非是他？莫非他所有的善意都是他刻画出来的一场面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