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哗过后,又是死一般的寂。</p>
无数双眼睛,一道道眼神交汇,俱落在了那披着墨色大氅的身影之上。</p>
高挑颀长的身形不够健硕,有些清瘦,但偏偏能够撑起一袭龙袍,尽显武侯之尊大帅之威。</p>
赤金火瞳便平静如水地注视着卫九洲,不骄不躁,张扬又恣意。</p>
站在卫九洲这般的大能面前,她亦不怯。</p>
卫九洲沉默地看着她。</p>
眼神对上,对方没有闪躲的迹象。</p>
那黑金火瞳,是战士保家卫国的荣耀,元神从灰烬诞生的证明。</p>
“一山不容二虎,军中岂可有二帅?”卫九洲苍声问道。</p>
“能有——”</p>
楚月言简意赅,微微一笑,坦然面对卫九洲锋锐犀利的问题。</p>
“意见相左,军心涣散,策略不统一,将士和子民便会深受其害。如何能有?”卫九洲反问道。</p>
“本将说能有,便能有。”</p>
就在众人等待着楚月回答的时候,她却笑容浓郁,张狂尽显少年意气。</p>
卫九洲怔了一下。</p>
楚月却缓和了语调说:“策略或许不统一,但为天下计的心能够统一就足够了。老将军出事,诸天列军士气大振,纵然一语不发,已胜万千策略。老将军,大地危在旦夕,谁是大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熬过去。若老将军认为叶某的存在不仅仅是让策略不统一那么简单,而是让你心生怨怼,感到过往荣耀和付出都不值得。那么,叶某愿意退出。”</p>
她说罢,自若而笑。</p>
诡谲漆暗的赤金火瞳,竟衍生出了明媚温柔。</p>
她是有野心的人。</p>
但有时候,也需要以退为进。</p>
只因她始终都尊重卫九洲。</p>
远征大帅在这片土地,就是定海神针的存在。</p>
曾经付出所得到的成就和功勋,足以在史书工笔留下浓墨重彩的一页。</p>
“那好。”</p>
卫九洲沉吟了好久才开口。</p>
“九洲。”</p>
蓝老皱了皱眉,似想为楚月说话。</p>
他和卫九洲是多年的好友。</p>
青葱岁月都喝过烈酒纵马草原与旷野的交情。</p>
“军中之事,蓝老无需多言,本将自有定论。”</p>
卫九洲打断了蓝老接下来的话,往前走了几步,比楚月高出半个头,冷眼看着她,问:</p>
“镇龙道场不允许女修悟道的秩序,是你打破的?”</p>
话语如山,威压倾盖而至。</p>
“是。”楚月坦荡荡,目光清亮,始终是泰然平静。</p>
“流光海域,是你封印的?”</p>
“是!”</p>
楚月落落大方,笑容不减。</p>
“听说,你是大楚的公主?”</p>
问到这话时,大楚那头的楚云城等人,不由凝神定睛只差竖起耳朵了。</p>
“不是。”</p>
楚月摇头:“晚辈叶楚月,非大楚公主。”</p>
“可你是楚云城的女儿。”卫九洲问道。</p>
“天生我叶楚月,不是给他楚云城当女儿的。”</p>
“叶某的意思是……他——不配!”</p>
“叶某只有一个父亲,近在眼前!”</p>
“………”</p>
楚云城脸色瞬间发黑。</p>
明明知道会是这么个回答,适才的他又在期待什么呢?</p>
把自己弄得像是一个跳梁小丑。</p>
分明是自己丢下无间地狱的弃婴,九万年只偶尔惆怅,如今为何还想要这个女人呢?</p>
只恨她炽烈如日,身上的光芒有万丈之高堪比登天梯,太难让人忽视了。</p>
若她籍籍无名,若她死在无间地狱,或是一辈子藏在阴霾的囚笼不出现,楚云城就不会有这样的期待,也不会换来这么深的遗憾。</p>
楚云城红了的眼淋漓尽致是他的不甘。</p>
不甘到了极致。</p>
无穷尽也。</p>
“父亲,喝一口茶吧。”</p>
楚南音端着茶盏,摩挲着来到了楚云城的身边。</p>
茶水滚烫,因她失明看不见路,轻微晃动就飞溅出来烫红了虎口和手背。</p>
楚云城的遗憾和不甘在此时顷刻消失,得到了足够多的安慰,把余生的信念和父女情谊都寄托在了楚南音的身上,像是为了证明什么,方才会好受许多。</p>
……</p>
飓风卷动,昏暗又混的天地。</p>
卫九洲再次问:“汝为何人?”</p>
“凡女,叶楚月!”</p>
“汝是谁?”</p>
“武侯大帅,叶楚月!”</p>
楚月一字比一字声调高。</p>
暴喝之际,太阳穴隐隐地跳动着。</p>
话音落下的刹那,她赫然抱拳,有虎虎生威之风于拳掌间炸裂开来。</p>
“好,很好。”</p>
卫九洲紧绷着的脸庞正在一寸寸地柔和舒缓着,最后大笑出声,令人感到匪夷所思。</p>
傅苍雪的神情凝固住,皱紧了眉头犹如深深几道沟壑写了一个“川”字。</p>
卫九洲的大笑声让羽界主和蓝老都措手不及。</p>
互相对视时,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茫然。</p>
卫九洲将一个方方正正包裹着红布之物取出,递给了楚月,“收下吧。”</p>
楚月心思一动,猜测到了什么,还是问:“老将军,这是何物?”</p>
“自是好东西。”卫九洲说:“打开看看,便知晓了。”</p>
楚月犹豫了下便双手将方正之物捧来。</p>
红绸布刺目,有些灼烫。</p>
她将红布掀开,青玉之光刺人眼球。</p>
当彻底裸露后,海神大地再度沸腾。</p>
那是——列军帅印!</p>
麒麟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