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里忽然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跪在地上的魏定邦感觉自己都快憋死了,听着那汤锅里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感觉就是在熬煮他自己一样。
魏定邦偷偷瞧了一眼自己的老父亲魏长更,又瞧了瞧和自己老父亲默默对视的申小甲,在心中狂呼着不管是谁都快些说话吧,随便说点什么都行。此刻他对老父亲魏长更想要讲的那个真相好奇得要死,也害怕得要死。
因为平素非常接近大庆权力核心人物之一的缘故,魏定邦很早以前便知道大闵神宗和淑妃殒殁事件里面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但他同时也知道京都之内只有少数几人掌握这个秘密,其余有关人等全都躺进了棺材里。
这是他这等身份能听的吗?难道自己的老父亲是嫌他这个儿子太过坑爹,想要重新生一个更听话懂事的孩子?
就在魏定邦胡思乱想,呼吸越来越急促的时候,申小甲忽然笑了笑,像是洞悉了魏定邦内心一般,轻叹一声打破了沉默,表情玩味地盯着魏长更道,“可是……相爷啊,我并不想听呢!”
“你来京都不就是想要探查这件事的真相吗?”魏长更冷冷地看着申小甲的眼睛,想要从那张镇静中看出一些慌乱和渴求来,“哦,对了,还有就是接那个青楼老鸨和衙门狱卒回月城……”
申小甲却依旧是那般淡定地咀嚼着大龙虾,每一下咀嚼的时间都不曾变化,轻飘飘地吐出几个字,“相爷的消息很是灵通嘛,但非常可惜,这些消息都是假的,我来京都只为了一件事。”
“可以说来听听吗?”
“当然……虽然说出来有点怪不好意思的,但是今天和相爷一见如故,说说也无妨了。前些日子我跟我媳妇去白马关度蜜月,却极不凑巧地遇到了她的娘家人,因为一些风俗习惯,她不得不回娘家一趟,剩下我一个人实在无聊得很,恰巧又听说剑圣和大内剑客月圆之夜皇城决战的事情,就想着来凑个热闹,毕竟我也算半个江湖人嘛!”
“真的只是为了来凑个热闹?难道就不想顺带再做点别的什么事情?”
“我今年才十八,喜欢凑热闹很正常,有着少年心性,难免向往打打杀杀和快意恩仇……”申小甲放下手中的大龙虾,又捏起筷子在汤锅里搅来搅去,不一会便在自己的瓷碗里堆满了鲍鱼海参,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着,笑容满面道,“至于还做不做别的事情,那就不清楚了,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魏长更微微一笑,“你如果想做什么,老夫可以帮你完成……比如就像刚才说的,你想要知道当年那件事的真相,老夫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又或者你想要带着那个青楼老鸨和老狱卒回月城,老夫也可以马上派人帮你找到他们,并且规规整整地送到你面前。”
申小甲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摆摆手道,“不劳烦相爷费心了,您日理万机,本就操劳过度,再让您为了我这一点小事奔波,万一猝死半道,那我可就成了大庆的罪人。”
魏长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罢,年轻人总喜欢自己去撞个鼻青脸肿,若是你将来后悔了,记得随时来找老夫……”扫了一眼身子微颤的魏定邦,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但凡你能有人家血衣侯一半机灵,老夫都不至于在朝堂上这般如履薄冰!还跪在这儿干嘛,没见着桌上酒壶都空了吗?”
“噢……孩儿这就给您去打一壶来!”魏定邦浑身微颤一下,如蒙大赦般慌忙起身,狠狠地瞪了申小甲一眼,抓起桌上一个白玉酒壶,逃也似地朝着雅间门口走去。
孤零零跪在地上的方英雄见状,瞟了一眼桌上的醋碟,扯动嘴角笑道,“相爷,我看着这醋好像也快没了,我去给你们添一点……”
魏长更目光冰寒地看了方英雄一眼,冷然道,“不需要,你在旁边跪着就行!”
方英雄顿时面如土灰,揉了揉有些生疼的膝盖,又老老实实地跪了下去。
待到魏定邦离开雅间之后,申小甲忽地轻笑一声,夹起一根热气腾腾的鸭舌喂进嘴里,漫不经心道,“相爷,虽说这儿子要穷养,但您不能对令公子太苛刻,你看看今天这出闹的,寻常人还以为相府有多缺钱呢!”
“小孩子嘛,就是喜欢胡闹了些,”魏长更浑不在意道,“只要是在这京都之中,即便他干出再荒唐的事情,也是无伤大雅,没人会乱嚼舌根子的。”
申小甲点点头道,“有道理!但是相爷可曾听过一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此言出自《荀子》,是哀公篇中的一段……”魏长更抚了抚胡须道,“如果你足够了解朝堂上的事情,也该知道我在天启元年初曾多次向圣上进谏过这段话。”
“所以我更加不明白您如今做的这些事情……”申小甲微微皱眉道,“身为大庆第一权臣,不低调行事,反而锋芒毕露,就不怕有一天翻船了吗?”
魏长更看着手里茶杯中那片漂浮的茶叶,淡然笑道,“如果注定要翻船,老夫即便再怎么低调也无济于事……”抬眼看向申小甲,突地收敛脸上的笑意,“而且,我想要做的事情容不得我低调。”
申小甲低头沉思片刻,展眉笑道,“相爷是为了天启新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