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山头说:“唉,你管人家那些事干啥,与咱们有啥相干哩?哪怕人家一年四季,天天放假都能行。咱只要把自己的活路干完,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了。”</p>
常大伯说:“你说得也是,各人干好自己的事就是好公民,咱有啥权利说人家哩。”</p>
他们回到住处门前,老山头把小桌放在门外的葡萄架下说:“这儿空气好,既畅快又凉快,咱就坐在这儿喝茶,通风透光,眼界也开阔,比屋里舒坦多了。”</p>
常大伯说:“好呀,入乡随俗,到你这里当然是你说了算。”</p>
老山头老婆拿来几个矮櫈,接连咳嗽了几声。常大伯接住凳子问:“嫂子的咳嗽病还没好哩?”</p>
老山头说:“老毛病啦,有时轻了,有时又重了,治咳嗽的药都吃遍了,就是除不了根。有个老中医说,他能配丸药,坚持吃三个疗程就可以除根,永远不会再犯。”</p>
常大伯心急地说:“那你快叫他配呀,钱不够了我给你添。咱不喝茶了,你现在就去。”</p>
老山头则漫不经心地说:“急啥哩,年纪大了,治不治都没有啥。像咱们这号人,迟死早死无所谓。多活几年能咋?有钱还是给娃留着,给老家伙用了划不来。人家干部都能给娃安排好工作,买商品房,高档小车,咱就不能给娃一无所有呀!”</p>
常大伯刚接住他老婆递来的茶水,一口没喝就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放说:“你说这是啥话吗,有病咋能不治哩?你以为现在不治病就能给娃留下钱,你想错啦,小病不治就会成为大病。</p>
到那时自己身不由己,娃能看着让你死吗?必然要往医院送,花钱多少都得给你治,你不但给娃留不下钱,恐怕还要欠好多外债哩。所以说,平时有啥小毛病就要及时治哩。只有把自己的身体保护好了就是娃的福,娃才能放心挣钱。</p>
农民就要有农民的打算,你现在不给嫂子治病,她要是比你走得早,那你的罪就来了,我可是深有体会的。”</p>
老山头笑着说:“你还知道没有老婆的日子不好过,那你为啥不给自己办老婆哩?你夫妻的关系再好,她都去世这些年啦。你到现在还念着旧情,活在世上吃苦受累,她知道吗?”</p>
常大伯苦笑着说:“好老哥哩,你太抬举我了。我没有那么清高,早就想办老婆哩。可是,谈何容易,现在的女人,谁愿意嫁给没有工资的老农民呀?</p>
正因为我把罪受啦,知道没有老婆的难处,才不想叫你再受罪。快说,是不是老中医配这药很贵,你的钱不够了有我哩。我儿子最近寄回来一万元在银行里存着,我这就回去给你取出来。”</p>
常大伯说着就起身要走,老山头连忙按住他说:“不用,不用,我老山头就是再没钱,干了这些年啦,给老婆看病还是绰绰有余。其实,配这丸药并不贵,就是有个条件不好办,要求要用纯蜂蜜哩,一点假都不能有。</p>
目前,那里有纯蜂蜜呀!我跑了许多地方,卖货的都发誓赌咒地对我说,他们的蜂蜜纯度百分之百,保证没假。当我说是配药用的,要求他们开票,并写书面保证,出了问题要负责任哩。他们的嘴就软了,谁也不敢写保证书。”</p>
常大伯这才端起茶杯,慢慢地喝着说:“我当有多难的,不就是几斤纯蜂蜜吗。好办,好办,我有个同学养了几十年蜂,现在开着养蜂场,弄点纯蜂蜜还不容易吗。”</p>
老山头高兴地说:“好,好,那我就拜托你啦。你能弄到纯蜂蜜就把我的难题解决了。”</p>
老山头老婆给他添着茶说:“我也该多谢谢你。”</p>
常大伯笑着说:“你刚才是咋说的?就不用我再说啦。”他们当时高高兴兴地喝着说着,从过去,到现在,谝了个没完没了。</p>
老山头老婆喝了会茶便站起身说:“我不爱喝茶,也歇得差不多了。你们慢慢喝着谝着,我再去疏会果。”</p>
常大伯说:“嫂子,急啥哩?咱们今天也歇假,明天再好好干。”</p>
老山头老婆说:“我在这里插不上话,坐的时间长了也心急,还是进园干干活倒精神。”</p>
老婆走了以后,二人喝着谝着,一电壶水很快就喝完了,老山头正要进屋取水,忽然,那只小狗发疯似的叫了起来。二人同时看去,就见三快婆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满头满脸都是汗水,两只脚只穿了一只鞋,另一只鞋就在手里提着。</p>
老山头惊慌地问:“嫂子,你这是咋啦?脱鞋打谁哩?嗯,该不是打我的狗吧?它叫几声那是迎接你,咋把你吓成这样子啦?就那么大个狗,不用害怕。”</p>
三快婆‘扑塌’一下倒在旁边的柴堆上,嘴里‘呼哧呼哧’地喘了一会才说:“鞋跑掉了,我捡起来没顾上穿就跑来了。你们倒好,在这里清闲地喝茶谝闲传。”</p>
常大伯说:“你也喝两杯吧。啥事吗?有多紧的,看把你急成啥啦。鞋都跑丢了,就不能缓缓地慢慢走。”</p>
三快婆喘息慢了,坐起来穿着鞋说:“我就是急着找你哩,那有功夫喝茶。今天可把我跑日塌啦,整个村问遍都没见你的人,以为你到地里捉虫去啦。我就说么,你不打药能把草拔完,难道还能把虫捉完不成。结果跑到地里一看,还是没人,这就怪啦----------。”</p>
常大伯打断她的话问:“你找我有啥事哩?我回去了再办还不是一样的,用得着这么着急吗。”</p>
三快婆忙说:“啥事,好事,等你回去就跟不上了,人家都来了半晌啦。你家锁着门,玉顺家里没有人,把我整得到处寻,村里跑了好几回,乡党问过一大群,都说没见你的人。谢天谢地,跑到这里总算把你寻着啦。你还说等你回去,黄花菜就凉啦。”</p>
常大伯急着再问:“你说是谁呀,干啥来了吗?”</p>
三快婆说:“再有谁哩,就是上次来的那个胖媒婆,领了个女人来了。这回更气派啦,开了辆明晃晃的小车,说是来见面的。</p>
还说她忙哩很,趁着五一期间,各单位都放假旅游去啦,她就抓紧时间把几个农民的事办一下。没走之前就给你老二打了几次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只好自己开着车来啦。没想到连门都进不了,只有叫我满村跑着寻人。”</p>
老山头听到这里明白了怎么回事,自己心里也很高兴,连忙催着常大伯说:“老常,快回去吧。这是正事,老哥祝愿你赶快把事办成,往后就不用再作难了。”</p>
常大伯站起身,一只手拉起坐在柴堆上的三快婆,二人一同快步向村里走去。</p>
他们还没到自己门口,就看见一辆闪闪发光的红色小车停在路上,有个烫着狮子头的胖女人坐在驾驶室里,搭在车窗外的手指上套着黄亮黄亮的金戒指,手指缝里还夹着半截香烟。</p>
和她一起来的那个女人,独自站在玉顺门前的台阶上。常大伯只顾看着车里,三快婆向他努努嘴小声说:“别只看车里,朝那边看,她在玉顺门前。”</p>
常大伯这才看到玉顺门前站着个女人,大概六十出头,长得蛮精神的,但见她:</p>
个子不高不低,身材不胖不瘦;头发有黑有白,梳洗得光滑洁净;一双眼睛眯成缝,两道弯眉倒清秀。从头到脚,看起来平平常常;衣裳鞋袜,都显得朴朴素素。上穿白底兰花夏令衫,合体干净;下穿质薄色深春秋裤,前后没皱;丝光袜子松紧鞋,后跟不高好走路;鼻梁居中端而直,牙齿微露口型正。历经岁月脸有纹,容光焕发人没病。</p>
常大伯腿慢脚轻,偏着头,趄着身,睁大眼睛看得真,缓缓走到跟前,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急忙走过去开自家大门。</p>
他对续弦的事早已心灰意凉了,只是不想拒绝大家的好意就随便应付一下,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今天见了这个朴朴实实的女人,顿时产生好感,那颗凉了很久的心,不由得又热了起来,只觉得神清气爽,腿快脚轻,人也仿佛年轻了许多。他几步走到自己门口,迅速敏捷地掏出钥匙,利利索索地打开了那扇大门。</p>
三快婆走到车前说:“大妹子,人给你叫回来了。走,下车进屋坐吧。你这回可是鸟枪换炮,把火景柿子卖成板柿啦。电摩换成小车,事不但弄硬了,也弄大了,你真有本事呀!”</p>
胖媒婆艰艰难难地挤出车门说:“老嫂子,还吹你腿快哩,叫个人就去了快两个小时。唉,时间就是金钱,看你把我耽搁的,白白等了这么长时间,少挣不少钱哩。”</p>
三快婆争着说:“啥,你说媒挣钱,我给你跑闲腿。见面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把我跑得两头出气哩。鞋都跑丢了,磨烂了,你还怪我哩,我到底图了个啥吗。”</p>
胖媒婆说:“老嫂子不是落个好人吗。别生气,这事要是成了,我给你买双好皮鞋。”</p>
三快婆笑着说:“我才不穿皮鞋哩。又重又沉,走路‘咣当咣当’地响,就跟老驴抬蹄似的,难听死啦。要买就买平底布鞋,穿着又轻又好蹬,走路又快又轻松,好洗好------。”</p>
胖媒婆打断她的话说:“行了,行了,快进吧。已经耽搁了几个小时,我可没兴趣听你卖嘴。”</p>
三快婆和她走着又说:“我说布鞋好又不收钱,咋叫卖嘴哩?你说媒挣钱,那才叫卖嘴。”</p>
胖媒婆不耐烦地说:“好,好,你说布鞋好就好。等媒说成了,我给你买一箱子布鞋,叫你临死都穿不完,这回该满意了吧。快进去说事,闲话要给正事让路哩。”</p>
三快婆还是说:“一双就够了,我才不要一箱子哩。人常说:‘攒财不攒鞋’,我-----。”</p>
胖媒婆不听她说,自己前边进去了,三快婆这才随后走到屋里,那女人慢悠悠地跟着进了门。常大伯已经在前边敞厅摆好一张小桌,几个靠背矮凳,又到后边厨房里取来一个绿色大电壶,三个玻璃茶杯,三快婆帮着给她们泡茶。</p>
胖媒婆坐到矮凳上,脊背往后一靠,随手掏出自己的烟盒,慢慢抽出一支。三快婆看见忙说:“老常,有烟没。咱这大妹子的烟瘾还不小哩,刚在外边抽了几支又想抽。”</p>
常大伯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抽烟,家里没有。我这就去买,村里有,一会就回来啦。”</p>
胖媒婆摆摆手说:“算了,算了,村里卖的那种烟我抽不惯,还是抽自己的顺口。”</p>
三快婆又说:“你那烟也好像没劲,抽了几根都没过瘾。我回去把我老汉的旱烟给你拿来,保你只抽一锅就能把瘾过足。省得经常夹着支烟,把手指熏得又黑又黄。”</p>
胖媒婆笑着说:“老嫂子,我其实没有烟瘾,你叫我抽旱烟,保证一锅就晕啦。我这烟都是别人送的,一条几百元哩,放着不抽就可惜啦,我也是抽着玩玩而已。”</p>
三快婆拿起烟盒看着说:“胡吹啥哩,一条烂烟就几百元,我才不信。你就是给人家说个媳妇么,事成了给你介绍费,凭啥买几百元的烟?一个萝卜叫你两头切啦。”</p>
胖媒婆把烟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着猛吸一口,让烟从嘴里慢慢出来,又从鼻孔躜进去。然后,把烟从嘴唇上拿下来夹在手指缝里,左腿往右腿上边一搭,傲气十足地说:“老嫂子,你这就叫‘蜀犬吠日’,土话就是‘井里的蛤蟆,没见过天’,不知道天有多大,地有多宽。比这价大的烟多得是,大都是买来送人,送我这烟的人也是别人送他的。我给他说的不是媳妇,而是情人,事成之后,双方都很满意。</p>
男方拉住我的手,十分感激地说:‘多谢,多谢,你可给我把难题解决啦。’答谢费就给了两千,另外还有四样礼。”</p>
三快婆轻蔑地说:“啊,说情人,那你不是成了水浒传里的王婆啦,小心‘武松’把你杀了。”</p>
胖媒婆说:“啥,这话太落后,听你说得难听死啦。人常说:‘话有三说,巧者为妙’,现在都叫‘经纪人’哩。这就是目前的社会潮流,不管各行各业,都要有经纪人哩。</p>
我干这一行确实不错,轻的不拿,重的不掂,啥心不操,啥底不摊,好吃好喝,尘土不沾,两片嘴唇,一个舌尖,付出不大,收入可观。至于你说的那个‘武松’,早就到了地球那边。要情人的人都不是凡夫俗子,个个有钱有势,手眼通天。作为经纪人,大可心放宽。”</p>
胖媒婆只顾自己说得满嘴白沫,跟她来的女人喝了杯茶,就像听天书似的端坐着。常大伯给她们倒着茶说:“他姨,别只顾着说啦。让嘴歇歇,先喝茶吧。”</p>
胖媒婆这才对他们说:“你两个咋这么瓷的,到现在还在这里听闲话。快到屋里谈呀,抓紧时间,把各自的情况介绍清楚。当面锣,对面鼓,先说响,后不嚷,有啥话都要说到当边哩。我胖鸳鸯办事,就要弄个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p>
常大伯领那女人朝自己的卧房走去,三快婆又问:“大妹子,你刚才说的那人是啥干部?权力一定不小吧。一般的平常干部可能养不起情人,平民就更不用说了。”</p>
胖媒婆喝口茶,摇摇头说:“这话可不能给你说,各行都有各行的规矩哩。干我们这一行,就跟银行一样,要为客户保密,这一点可是原则问题,绝对不可以乱讲。其实,现在的干部养情人都成了风气、潮流啦。就连农村中最低层的村干部也经常换情人,更不用说大大小小的正式干部啦。要不,干我们这一行的人,靠啥发家致富呀?”</p>
三快婆又说:“不说就不说,咱这老婆子知道哪些事能干啥。我就是挺羡慕你,说成一个事就挣几千元。那么,你给老常说这事能要多少钱?他可能没有几千元你。”</p>
胖媒婆说:“唉,指望给他说媒挣钱,把人早饿死了,伍佰元一堵墙。给这样的老农民说媒没油水,要不是看在玉顺的面子上,我能看上这种小钱吗?”</p>
三快婆说:“啊呀,伍佰元也不少哩,拾到篮子都是菜吗。我养两只奶羊,一个月的羊奶才卖三四百元,你跑几次路就挣五百还有说的啥哩。唉,咱这没文化的人没本事,挣不来大钱;也不懂什么生犬熟犬的,只知道养犬的人特别多,农村大都养些小狗,没有几斤肉。现在的狗肉价大,要养就要养大狗、肥狗才能多卖钱。”</p>
胖媒婆笑着说:“老嫂子挺能说的,我刚才说了句成语,你就用大肥狗回敬哩。其实,我这身肥肉可不值钱,女人胖了没人爱,我就是老汉不爱才想多挣钱、作女强人哩。”</p>
这一胖一瘦两个女人坐在前厅里,你一句,她一句说的时间长了,胖媒婆就站起身张张口,伸了个懒腰,看着靠墙放的竹床说:“这床蛮不错的,我有点困了。”</p>
三快婆说:“想睡就睡吧,我给你把上边拾掇一下。”说着就用笤帚把上边扫了扫,再找了块抹布擦了擦,给床头放了个竹枕头。</p>
胖媒婆往上一坐,那张经常闲着的竹床,立刻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声。胖媒婆则不顾它的抗议,还是往下一倒,头枕竹枕,两条肥大的粗腿也搭了上去。</p>
不大一会,竹床的呻吟声就被胖媒婆的呼噜替代了。</p>
三快婆站在旁边看她那一起一伏的大肚皮,不像是条肥狗,却像头吃饱了的大肥猪,正在呼呼酣睡。</p>
她想走,又觉得不大对头,明知道这边没人,那边锁门,眼看太阳已经过午,今天这顿午饭指望谁做呀?她不帮忙还能有谁,在这决定成败的关键时刻,自己怎么能一走了之。</p>
于是,她就向厨房走去,想看看都有什么东西才能决定做啥饭呀。</p>
三快婆走进厨房,看了前后看左右,没有豆腐没有肉,打开橱柜仔细瞅,只有平常油盐醋;再往橱柜顶上看,上边还有几头蒜,伸手揭开案上纱,底下盖着凉拌麺。她想今日天气热,凉麺倒是可口饭。她当时看了这些东西,心里便有了主意。</p>
三快婆飞快地跑回自己家里拿来四个鸡蛋放进厨房,再到院里拔了几根葱,几颗菠菜、青菜,摘了两条嫩黄瓜,舀盆凉水淘净,拿到案上把黄瓜切成丝;剥了两头蒜放在碗里,撒上点盐,用捣蒜槌捣成蒜泥,先把凉麺和黄瓜丝分别调好,再准备烧个鸡蛋汤就行了。</p>
三快婆一个人在厨房洗着切着,生火烧锅,真算得麻利快活,干净利落。就是厨房里的一般东西,趁铁打镰地做着。</p>
常大伯把那女人领进自己住房,给她倒了杯水,还给水里加了点白糖,两个人坐在茶几两边的沙发上边喝边谈。常大伯先把自己的情况毫无保留地坦诚相告之后,那女人也开始详细说起自己的家境,真可谓推心置腹,一点不漏。</p>
这女人名叫‘柳枝’,家住十多里远的‘柳絮弯’村,自己无兄无弟,父母给她招了个上门女婿。夫妻两勤快能干,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唯一不足的一点就是生了两个女儿没有儿子。</p>
那时计划生育还不甚紧,他们又生了个第三胎,结果还是女子,夫妻两本想认命不再生了;谁知道丈夫出去和人拌嘴,别人骂了句‘绝户头’他就耿耿于怀,非要生个小子娃不可。</p>
这时候,计划生育渐渐紧了起来,她给丈夫说了许多宽心话也没有打开他的心结。丈夫偷偷地换了她常用的避孕药,使她在不知不觉中又怀上了,结果天随人愿,到底生了个儿子。</p>
丈夫高兴得好像中了头名状元,抱着儿子亲了又亲,吻了又吻,谁知道就是这个宝贝儿子送了他的生命。第一,违犯计生政策受处罚,日子走了下坡路;第二,就是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都要生活;丈夫没啥本事,只能干些出力活,结果久劳成疾,撒手西归。</p>
丈夫死后,千斤重担全部落在她一个妇女身上,多亏了政府多方帮助照顾,才使她养大了儿女,度过了难关。三个女儿先后出嫁,她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要供儿子上大学。</p>
柳枝说到伤心的时候,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常大伯给她递去毛巾说:“行了,咱不说那些伤心的事,过去了都是好年景。往后,就让咱两个共同完成你这心愿吧。”</p>
柳枝听到厨房有动静就放下毛巾说:“时候不早了,老嫂子可能做饭哩。还是叫我去吧,她今天够辛苦啦,跑了那么多路,又要帮咱做饭,我心里过意不去。”</p>
常大伯说:“是呀,我家没人,这些年就把她麻烦扎啦。你歇着,我去看看,家里也没有啥,干脆不让她做了,咱们今天就去食堂吃顿饭,省得麻烦。”</p>
二人说着话一起走进厨房,看三快婆已经调好了凉麺、黄瓜,正准备烧鸡蛋汤。常大伯不好意思地说:“这,这怎么行,她们第一次来,吃这个不像话,咱们都去食堂吃吧。”</p>
三快婆停住烧火说:“怎么,听你这意思,怪我自作多情啦。去食堂,你进过食堂吗?你知道食堂在哪儿,食堂的门是咋进哩?真是大言不惭,还进食堂哩。”</p>
柳枝用筷子夹了条凉麺,放进嘴里尝了尝说:“啊,味道不错,老嫂子调的太好了。我看吃这就行,大热的天,吃凉麺最合适啦。就是这一盘凉黄瓜有点太少,老常,还有啥哩?”</p>
常大伯为难地说:“有啥哩?洋柿子没红也太小,蒜苗老得不能炒,茄子豆角还没结,要割韭菜也太早。院里还有老菠菜,大青菜哩,再凑一个盘子算了。”</p>
三快婆说:“你们说得对,一个盘子就是不行,怎么也得弄两个,好事成双吗。我看菠菜青菜都是绿的,不好看,也不合适,喜事么,就要红绿搭配哩。”</p>
常大伯说:“红绿搭配,咸菜瓮里还有淹的红萝卜哩,就捞点配个盘子,要是不行,我骑车子出去买点菜。”</p>
柳枝看了看三快婆说:“老嫂子,咸菜恐怕不行,就用青菜算了。”</p>
三快婆说:“行,老常,去捞吧,配个颜色,管他咸不咸的。我倒是应该给你说明一点,我在村里班辈高,你叫嫂子打发不下,你们的事成了就该叫快婶啦。”</p>
柳枝不好意思地说:“啊,我不知道。再说,不,不是还没成吗,叫啥都一样。”</p>
常大伯说:“叫你老嫂子就很不错了,我还叫你老巫婆哩。班辈高,咱们既没有血缘关系,又没有亲戚关系,有个啥班辈哩。再不要‘屎巴牛立到粪堆上——装啥大货哩。”</p>
三快婆努努嘴说:“快捞咸菜去,驴槽出了个马嘴。没血缘也有乡党班辈,才见面就轻嘴淡舌地献殷勤。”</p>
常大伯捞了三个咸红萝卜,柳枝动手洗净,切成丝调好,三快婆也做好了鸡蛋汤,三个人在厨房挑好四碗凉麺,舀了四碗鸡蛋汤,一起端到敞厅里的桌子上摆好。</p>
三快婆叫醒胖媒婆说:“大妹子,起来吃饭,你也睡得差不多了。”</p>
胖媒婆从床上爬起来,睁开眼朝桌子上看看,打了个呵欠说:“你们吃吧,我还是开车去食堂吃饭。放心,我自己出钱,绝对不会麻烦你们。现在的媒人说媒不图吃喝,尽量不给顾客找麻烦。”</p>
三快婆说:“大妹子,老常可是个精细人,这么快就把凉麺做好了。我们这儿的讲究就是;‘见面吃麺,两厢情愿,打个鸡蛋,儿女满院’。你看这菜做的都有讲究,叫什么‘红绿搭配,好事成双’。大妹子,今天这顿饭,你可一定要吃哩。”</p>
胖媒婆说:“啊,你村里还有这么多讲究,反正我也不饿,那就入乡随俗,象征性地吃一点。给我少来些,瞎好动动筷子,有那个意思就准事了。”</p>
三快婆说:“行,行,捉起筷子都算一顿哩,你就随便吃吧。吃不完不要紧,老常虽然没养狗,街上的狗多得是,大的小的,肥的瘦的都有,剩多剩少都能处理完。”</p>
四个人围着桌子四面坐好,胖媒婆不想真吃,捉起筷子装模作样地夹了条凉麺往嘴里一放,顿觉味道不错,又连续吃了几口,马上眉开眼笑,十分惊讶地说:“啊,今天这凉麺是谁调的?好味道,真是好味道呀!简直比饭店里的山珍海味都好吃。”</p>
常大伯慢慢地吃着饭说:“哪里有那么好,你是吃惯了鱿鱼海参、鸡鸭鱼肉,猛然间一换口味,大有宋太祖吃小豆腐的感觉。其实,就是我们平常吃的家常便饭。</p>
胖媒婆大口大口地边吃边说:“不可能,不可能,你们平常吃的饭,怎么会这般可口。对我还保密哩,不说了算啦,省得耽误我吃饭,反正我也不想学做饭这手艺。”</p>
胖媒婆狼吞虎咽地把那碗麺装进自己的大肚皮,不等别人问就说:“给我再少来点,最近正减肥哩,要尽量控制着少吃一点。啊,今天这凉麺确实太香啦!”</p>
常大伯拿起她的空碗走进厨房,把沾在茶盘上的麺全部刨到碗里也只有一点。他觉得太少了,不好意思往出端,一时不知所措。正在为难期间,三快婆端着自己的碗走进来说:“我知道没麺了。来,我碗里还有点。”她不等常大伯说话,就把自己碗里的麺倒进胖媒婆碗里,用筷子搅了搅说:“这不就行了吗,快给她端去。”</p>
常大伯端着碗走出厨房,三快婆给自己的碗里舀了些汤,端着边走边喝来到前厅。胖媒婆已经喝完了自己面前那碗鸡蛋汤,接过常大伯端来的麺,嘴没离碗又吃完了。她放下碗,看到桌子上还有一碗鸡蛋汤,又端过来一起吃完,这才抹抹嘴说:“行了,行了,可不敢再吃啦。我这胖身体,尽量少吃还是瘦不下来。唉,有啥办法哩?”</p>
三快婆说:“想瘦还不容易,我听说太胖的人开刀取油哩,一次能瘦几十斤。你也可以学学人家的先进经验,取油割肉呀。现在的牛肉怪值钱的,猪肉都能造牛肉,你的肉一定能行,这也是笔不小的收入,比养猪喂羊强多啦。”</p>
胖媒婆起身坐到竹床上,取出一支香烟燃着,嘴里喷着烟雾说:“啊,这的确是个好办法。老嫂子的身体这么瘦,一定是把肉割地卖了牛肉啦,可能受了不少疼吧?”</p>
三快婆笑嘻嘻地说:“不疼,不疼,人家有麻药,一点都不疼。不信了快去试试,你这身肉做牛肉最好啦。”</p>
胖媒婆接着说:“要去也得把这儿的事办完才行。喂,你两个新郎新娘,谈得怎么样,可能没啥问题吧?柳嫂,有啥话就要当面锣、对面鼓地敲打清楚哩。现在是新社会,婚姻自主,可不能弄那‘布袋买猫,黑搭糊涂’的事。啥话都要当面讲,谁不愿意不勉强。”</p>
柳枝吃完碗里的饭,掏出手帕擦擦嘴,当场表明态度说:“我没有啥意见,一切就按开始说的办。我柳枝辛辛苦苦一辈子,为了孩子怎么都行。老了能有老常这样的人作伴,有隔壁子、对门子这些好人相帮就心满意足啦。”</p>
常大伯也畅快地说:“我也没有意见,一切就按你们说的办。我准备忙后购买材料,立秋动工盖房,赶八月十五左右,正式娶她过门。”</p>
胖媒婆连声说道:“好,好,我就知道能成。谢天谢地,这几回总算没有白跑。”</p>
三快婆高兴地说:“这回可把问题解决啦,你们高兴我也高兴!”</p>
胖媒婆说:“约,他两个高兴是找到了意中人,今后有了伴,老年生活就愉快啦;我高兴是伍佰元挣到手啦。你老婆高那门子兴吗?人家成亲,与你有啥好处哩?”</p>
三快婆说:“怎么没有好处,我对门子家里有了人,不但不用麻烦我,还能给我帮上忙,你说我咋能不高兴哩。倒是你,结了婚才能给钱,现在高兴,恐怕有点为时过早吧?”</p>
胖媒婆说:“不早,只要事成了,钱就少不了。当时不给不要紧,馍不吃都在笼里放着哩。迟早都是我的,你老婆再眼红也拿不去。”</p>
三快婆又说:“我才不稀罕你那几个卖嘴钱,我年轻时也说过不少媒,从来不挣人家一分钱。不像你,说个媒还要钱,为了钱给人说情人,干那种不光彩的事。嗯-------。”</p>
常大伯怕她说出不中听的话,急忙打断她的话说:“对啦,说那些闲话干啥,快帮忙收拾吧。现在是经济社会,不论干啥都要挣钱,和过去当然不一样啦。”</p>
三快婆把已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急忙和柳枝把碗筷端回厨房清洗。常大伯抹了桌子,又要给胖媒婆倒茶,胖媒婆挡住他说:“算了,不倒茶啦,去叫人赶快走,我的时间宝贵。”</p>
常大伯满心喜欢地向厨房走去,他没想到今天的事竟会这么顺当。但他更没想到,柳枝临别时说了一句话,把他听得险些失去知觉,又使这成了的事凉了下来。</p>
正所谓:</p>
临别一记当头棒,打得头昏脑又涨,</p>
要知她能说什么?再看下回心明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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