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唤媳阵前着披挂</p>
父看女院中读飞雪</p>
是人皆顶同样天, 日子有紧也有宽。</p>
饭饱只求安心吃, 钱多还想再来点。</p>
瑞雪过剩成灾害, 军装复员还能穿。</p>
迟早出门当牢记, 开车莫把酒杯端。</p>
人生天地间,机会没几天,公理无法讲,归结天命观。</p>
父母是靠山,儿女是心肝,远隔千里外,思念在心间。</p>
闲话无用丢一边,且说呼唤为哪般。上文说道:玉顺的儿媳妇桃花听了公公一番话后,对隔壁大伯更加钦佩,只想着怎样为他分忧解难。当天下午就抓紧饭后一点时间到隔壁去,给杏花讲说做人的道理。</p>
她们坐地时间不算太长,就听见自己的婆婆在那边院里高声喊道:“桃花,桃花,咋没见人啦!把它家地,把我的事就没当事么。”</p>
桃花还有一肚子话要对杏花说,听见婆婆地喊声又大又急,连忙放下手里的苹果说:“嫂子,我婆婆不知有啥事哩,我得赶紧过去。”</p>
杏花酸溜溜地说:“快去,快去,顶头上司么,可不敢得罪呀。听说评五好媳妇还要婆婆同意哩,咱这没有婆婆的媳妇没指望,你就是再教训也评不上,还是省点心吧。”</p>
桃花没理睬她,急忙走出房门,来到大门外边给大伯说:“大伯,杏花没事,大概想她妈啦。”</p>
大伯说:“母子情深,这也难怪,想她妈都想得不吃饭啦,过年让她回去就是,你快过去吧。我听你婆婆叫哩,不知有啥事,声大的街上都能听见。”</p>
桃花急忙跑进自家大门,只见婆婆阴沉着脸,气呼呼地站在院子中间。她快步走到跟前问:“妈,您叫我哩?我在那边和杏花说几句话,马上就回来啦。”</p>
婆婆怒冲冲地说:“你还知道回来,不是我还有谁哩。把它家地,看你跑了个快,刚吃饭就不见人啦。明知我要看你的脸就出去避嫌,把它家地,紧叫慢叫就跑了,得是不耐烦啦?”</p>
桃花忙说:“妈,不就是换配贴的事吗,我记着哩,今天不到时候,明天才是换贴的日子,你可能记错啦。”</p>
麻将婶说:“我没记错,这回要提前哩。人家教授说啦,这东西换勤点效果好。把它家地,我咋能记错哩,你可能不想受麻烦了?”</p>
桃花说:“我记的是原先的日子,你又没给我说提前的话,还怪我不耐烦。换配帖一会的事,还趁得着避嫌,那就回房换吧。”</p>
麻将婶马上软了下来,先朝客厅看看,然后小声说:“桃花,妈不怪我娃,妈也是有气没地方出,胡发脾气哩。</p>
把它家地,你爸是咱家的摇钱树、财神爷,妈惹不起,得看人家的脸色行事。把它家地,别人都是两口互相换哩,就我不敢劳烦你爸。他仗着自己有工资,从来把我不往眼里放。把它家地,桃花,妈不敢叫他,就得麻烦我娃你啦。”</p>
桃花说:“就这么点小事,说啥麻烦不麻烦的。媳妇帮婆婆做点事,那也是理所当然的。”</p>
婆婆领着媳妇一同走进自己的卧房外室,室内开着空调,温暖如春。公公坐在铺着海绵垫子的真皮沙发上正看电视,桃花看他穿着一身棕褐色的、泰尔利图品牌的贴身保暖衣,咖啡色的毛呢大衣挂在旁边衣架上,手里端着泡有健康长寿六合茶的保温杯,背靠沙发软背,头枕后背上端,刚吃过葛芥大补胶囊的脸庞显得分外精神。</p>
但见他:</p>
满 头 黑 发 闪 光 亮 , 身 材 不 瘦 也 不 胖 。</p>
衣 裳 合 体 档 次 高 , 脸 色 白 净 体 格 壮 。</p>
耳 聪 目 明 精 神 好 , 浓 眉 横 卧 额 头 上 。</p>
鼻 下 阔 口 润 一 周 , 嘴 里 细 牙 排 两 行 。</p>
五 管 端 正 皱 纹 少 , 皮 鞋 铮 亮 地 上 放 。</p>
腿 翘 二 郎 轻 轻 摆 , 袜 裹 十 趾 微 微 晃 。</p>
自 古 家 宽 出 少 年 , 龄 过 花 甲 真 不 像 。</p>
桃花向公公点点头说:“爸,正看电视哩。”</p>
公公轻轻地‘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她就随着婆婆走进里屋。先帮婆婆脱下外衣,让她坐在席梦思床上;然后帮她脱下棉袄、毛衣,再撩起贴身穿的磁疗保暖内衣,轻轻揭下后背上的元亨强心卡配贴,又把婆婆递给她的新配贴贴到原来的穴位上,再把前边和左右两边的配贴换好,放下内衣,穿上驼绒保健毛衣、棉袄;接着脱下波司登羽绒棉裤,卷起里边的保健磁疗保暖裤,换好膝盖和小腿部位的几张配贴,放下内裤,再给膝盖上边缚上两个龙马治疗仪,穿好棉裤,登上一双乌黑发亮的长筒皮靴,最后帮她套上银白色的狐皮大衣。</p>
麻将婶这才面带笑容,走到梳妆台前照照镜子,往那张臃肿的脸上涂了层增白防冻美容霜,戴上黄灿灿的纯金耳环,系好亮晶晶的珍珠项链,围上软绵绵的水獭毛围巾,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和钥匙,看了看两只手上戴着的戒指镯子,最后给保温杯里泡好生命源健康茶。迈动靴子里的双脚,跨开狐皮内的两腿,挺着层层包裹着的肚子,晃动耳朵下的环子,急匆匆地走出房子,又去上那永不休止的战场。</p>
公公玉顺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从始到终一言不发,对老伴地举动不睬不理、漠不关心。桃花跟在婆婆后边走着说:“妈,晚上少打一会,上了岁数的人要多休息哩。”</p>
麻将婶边走边说:“没事,没事。把它家地,妈一辈子就是这点爱好,越打越精神。特别是炸牌的时候,使劲那么一甩,‘吧’地一声,真是开心极了。把它家地,你妈我就是死到麻将桌上,心里也是舒坦的。桃花,屋里的活就只能劳烦我娃你啦!”</p>
桃花把婆婆送出大门,回到客厅看了会电视走进自己房里,脱去鞋和外衣上了床,坐进开着电褥子的被窝里,背靠床头在想:公公对婆婆好像一点都不在乎,他们这对夫妻感情看来不怎么好。家里的日子虽然不错,生活富裕,应有尽有,也不知他们幸福不幸福?男女结合,自古就有郎才女貌一说,我看除了貌相相配而外,门当户对,也是千古名言。今天的门当户对,可能就是经济基础吧。</p>
公公英俊潇洒,还是个天天有工资的干部,而婆婆则是个丑陋不堪,只能吃喝消费、撒尿拉粪、坐着打牌、躺倒就睡,对家里没有贡献,对丈夫不尽责任,难怪她在公公的心目中没有地位。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可能婆婆年轻时也很漂亮吧?现在上了年纪,人老珠黄,天哪,自己老了也不知是个啥样子哩?</p>
这样想来,婆婆的今天不正是自己的明天吗,祥俊退休以后有工资,而自己啥都没有,到那时我也成了老态龙钟的老婆子,他还能对我这么好吗?桃花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p>
但她很快想到:自己和祥俊是同学恋爱,感情基础一直很好,两人又很般配,自己不打麻将,不爱乱逛,老是勤勤恳恳地干这干那,祥俊怎么能反感她哩。尽管如此,还是出去干点事好,年轻轻的,不能经常窝在家里依赖丈夫,得给自己挣点资本----------。</p>
桃花却想不到,麻将婶年轻时就不怎么漂亮,玉顺是在失恋的情况下,才娶了这个并不般配的麻胖胖。当时也是形势所迫,在政治因素的影响下走到一块的。</p>
天刚放晴,早晨的气候格外寒冷。脱去雪装不久的树枝上,又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当人们依依不舍地钻出热乎乎的被窝,穿好凉冰冰的衣服时,已经是八九点钟的时间啦。</p>
女为悦己者容,桃花的丈夫经常不在家,她就不爱打扮,一个大门不出的家庭妇女,经常不见人,打扮得再好让谁看呀。</p>
她还和平常一样,早上起床只是简单地梳洗一下,就拉开了厨房的门,又开始新一天的老工作。</p>
第一步,先扒开炉子风门,坐在上边的铝壶立刻发出滋滋响声,不大一会,壶里的热气便冲开壶盖。她提起铝壶,把开水灌进空电壶里,再给炉子换了块煤。</p>
第二步便是放口小锅,到点开水,用清水淘了两把豇豆倒进锅里煮着。第三部就是走出厨房,拿把笤帚开始扫院。当她打开大门,扫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熟悉的邮递员在叫隔壁的门。“常大叔,常大叔,快开门来,有你家的汇票。”</p>
桃花扫着地想:祥合哥真不错呀,每逢过年就把钱寄回来啦。他自己不回来是为了挣几天双工资,他们的经济条件一直不怎么好,祥合哥几年都没回来啦。正想着就见大伯开门出来,热情地招呼着邮递员。她没有过去说话,继续扫完门口,回到院里取簸箕的时候,又听到院墙那边杏花在问:“爸,祥合这次寄了多少钱?”</p>
大伯的声音说:“不少哩,整整一千,过年宽宽展展的,买啥都够啦。”又听杏花说:“啊呀!才一千元,这点钱够做啥嘛?你还说宽展哩,就像没见过钱。”</p>
大伯又说:“咱家只有三口人,过年没有新亲,客也少,简简单单地买点菜,割几斤肉就行了。那些鸡呀、鱼呀、牛羊肉呀、海鲜之类的价大东西就不买啦。亲戚拿来的礼品出门换着拿上,用不了多少钱,我看伍佰元就够了,这一千元还有小凡的学费哩。”</p>
杏花着急地说:“唉呀,小凡上学不是免费吗?你那么会算账的咋不算我娘家哩?我都好长时间没见我妈啦。前些日子就想去,雪太大,路不通,钱也没寄回来,我再想都去不成。好不容易天晴啦,他才寄了一千元,还要过年娃上学。唉呀,我咋这么苦命哩-------。”</p>
又听大伯说:“去,去,想去就去,省得想的连饭都不吃。哪怕年不过,也要叫你回娘家去。”</p>
杏花又说:“是呀,我这回非去不可。你不是常听广播吗,广播电视上都说:‘要常回家看看’嘛。可是,路太远啦,来回路上花费,连买礼品,怎么也得一千多元哩。”</p>
大伯大声说:“一千就一千,这一千元你都拿去。你们不在家,我和小凡怎么过年都行。给,这钱你都拿去吧。”</p>
杏花说:“你给我汇票做啥呀?路上雪没消完,又光又滑的。我骑车子技术不行,要是摔上一跤就回去不成啦。你还是给咱取回来吧。不是常听人说:‘人老骨头硬,干啥都中用’吗。”</p>
大伯答应着说:“对,对,我去。我这骨头硬,再摔都不痛。”</p>
接着,又听到那边厨房里响起了呼啦——呼啦——的风箱声。桃花连忙拿着小簸箕到门外去揽垃圾。</p>
当桃花回到厨房的时候,小锅里的豇豆已经煮得差不多了,她又淘了点糯米倒进锅里开始切菜,还在电饼铛里炕了点油炕馍页子。当她在煤气灶上炒好四个菜时,公公婆婆正好起床。他们洗嗽完毕,一家三口同桌吃过早饭,桃花又去收拾洗涮,婆婆仍旧上阵参战,公公玉顺骑上电动车,不是上街上县,就是到处闲转。</p>
桃花收拾完毕,走出厨房,抬头看看太阳,竟是那么慈祥;看那和蔼可亲的阳光,分明似人们的亲娘,她张开温暖的怀抱,把天下揽进自己的心房。今天还是一个难得地好天气呀!</p>
桃花本来想进屋拆被,又想享受一下温暖的阳光。她看看时间还早,便出了大门,到街上随便走走。街道上有三三两两的老年人,坐在背风向阳的南墙下,尽情享受着阳光眷顾。</p>
桃花知道他们在热炕上坐了几十天啦。在这冰雪盖地的寒冬腊月,是多么需要温暖天气,多么需要这柔和的阳光呀。他们个个面带笑容,谈笑风生,大多数身边都放个小收音机,听着说着议论着。</p>
桃花慢慢地走着,就听有人惊叹着说:“啊!国家又加大了农业补贴,连学生的书本费都要免,现在的农民真是轻松极了。”</p>
有个老人接着说:“可不是吗,国家对咱农民算是开了天恩,种地不但啥都不要,翻过来还给补贴钱。咱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历史也学过不少,几时见过这样好的事吗。”</p>
又有个年纪大点的老人说:“国家不收农民的钱,学生读书不交学费,这样下来,国家要貼赔多少钱哩?那不是把国家赔完啦。咱农民富了,国家太穷也不行呀!”</p>
有个老婆接着说:“别操那些闲心,现在的科学发达了,做啥都是机器,钱也是拿机器印哩,快哩很,要多少就能印多少。不够了多造几台机器,黑明昼夜地印钱,还怕不够补贴吗?”</p>
有个年轻点的老头说:“那不行,印钱都是有下数的。要按全国的产值印,国家没有那么大的出产,钱印得太多就不值钱啦。那东西可不能随便乱印,国家能够富强,主要是政策好,共产党领导的好。这些年大搞改革开放,把经济一下搞活了,国家富强有了钱,咱老百姓的日子也就好过啦。咱们这代人还算有福,能看到这么一天;可怜死了的那些人,啥东西再好都看不到啦!”</p>
有个老头接着说:“他们生不逢时,那有啥办法,只有上坟祭奠的时候多说说,他们在那边也是高兴的。”</p>
有个老婆说:“咱们算啥有福,过去都把苦受扎啦。只有现在的孩子才算有福,学校不要钱还给吃蛋喝奶哩。唉——,也有不好的一面,把个个娃惯得不像样子,家里的馍饭都不吃,天天顿顿要买着吃,一个月就得好几百块,这样下去咋得了哩?”</p>
她旁边有个老汉说:“你操那些心干啥,人到啥时候说啥时候的话,他们的命就是好,赶上好社会啦。你看现在的学校门口,卖啥地都有,人家卖的那些东西,就是比家里馍饭好吃吗。</p>
要是在前多年,有钱没钱都买不到东西。国家就是叫人人过上好日子吗,往后的人穷不了,自然是啥好吃啥,爱吃啥就吃啥。咱们的日子不多了,闲心少操,抓紧时间多吃几天吧!往后这日子会越来越好,啊呀,叫人咋舍得死哩---------。”</p>
桃花在街上转了一会,听到这些老年人的谈话,看到他们那一张张核桃皮似的脸上,全都洋溢着幸福地笑容,自己心里也觉得美滋滋的。她只转了一会就回到自家门口,正好看到隔壁大门开了,大伯推着他那辆永久牌自行车从里面出来,还是穿着那件退了色的中山服上衣,刚解下围裙的腰部还在皱着。</p>
桃花招呼着说:“大伯,吃饭了没?路上太滑,您骑车子要小心哩。”</p>
大伯边走边说:“不咋,我骑了一辈子车子,没问题——。”</p>
大伯说着便跨上车子去远了,桃花回到自己家里,又把洗衣机搬到院子里,先进婆婆的房子脱下被套、枕头、和单子、枕巾之类的东西抱出来,再到自己屋里把床上的脏东西拿到院里。给洗衣机加好水,放上洗衣粉,插好电源,启动开关,又让洗衣机转了起来。</p>
她看今天洗需要的东西不多,便想到大伯那边可能也有要洗的衣服,何不叫杏花拿过来一块洗。</p>
桃花想到这里,马上爬上这边院里的桃树,坐在树杈上朝院墙那边叫道:“嫂子,嫂子,这么好的天气,你不出来晒太阳,这时候还在房子吃啥哩?”</p>
杏花从房里出来,仰起头说:“桃花姐,我今天没时间和你谝,明天要回娘家,我得准备回去要带的东西。还要,还要把房子拾掇拾掇,没时间了,咱们要谝就到年后啦!”</p>
桃花说:“嫂子,我不是叫你谝闲传。我今天洗的东西不多,问你那边有没有要洗的?再到你公公屋里看看,有要洗的就收拾一下,拿过来一块洗吧!”</p>
杏花不耐烦地说:“哎呀哎呀,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爱洗衣服,就是有两件我也不洗,装回去让我妈洗一下,我在那边好换。你大伯屋里的,你想表现就自己去拿,我没时间。”</p>
桃花又说:“我知道我大伯给你取钱去了,你年轻轻地都怕路滑,你公公那么大的年纪就不怕吗?要是摔骨折了可不得了。”</p>
杏花忙说:“没事,没事,你大伯那人皮粗骨头硬,做啥都是把式,自行车经常骑哩,摔不了跤。再说,他那身皮肉就跟踢不破、摔不烂的足球一样结实,就算摔个十回八回都不要紧,你就放你七十二条心吧。不像我这细皮嫩肉,又不常骑车子,那么滑的路,非摔跤不可,要是把脸摔破了,那我不是把资本丢完了吗。”</p>
桃花说:“好,好,就你的资本重要,他都能给你取钱去,你把他的脏衣服拿过来让我洗,你再过去收拾东西,两者不误。影响不了你回娘家,怎么就不行哩?”</p>
杏花不耐烦地说:“唉呀,好我的桃花姐哩,你自己过来取吧。我不想动他的脏衣裳,看着就发恶心。</p>
你要来就从大门走,可不敢翻墙呀。你大伯说过,咱这两堵土墙还要保护好,以后就是什么文物,后代人见了一定非常惊讶,不知道先人们是怎样叫黄土站起来的。祥合前年回来要换它,你大伯硬没让换。你要是翻墙,弄倒了就把文物损坏啦!”</p>
桃花从树上下来,给洗衣机重新定好时间便出了大门,走进大伯家里,穿过前边敞厅,路过杏花房门,越过院里菜地,来到大伯住所。</p>
大伯房子是老式的,两扇门扇朝里开着。她跨进门槛,首先看到的是土炕,炕上铺着补了几个补丁的蓝格粗布单子,两床看不清花纹的哔叽被子,叠得硬整整地摞在炕角;垫得高高的枕头靠墙放着,铺在上面的红花枕巾破了个洞;枕头旁边有摞报纸,上边放着个巴掌大的上海牌收音机;炕那头摞着几件换洗衣裳,看着少颜没色,却也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p>
桃花再往上看,顶棚还是几十年前用苇杆和芦席搭成的老式顶棚,颜色早就变成黑黄色啦。顶棚和墙壁接连的地方有许多蜘蛛罗网,吊在中间的灯泡却擦得一尘不染。</p>
土炕下边靠左放着个老式板柜,柜上涂的黑色油漆已经脱落得片片白斑;靠右放着一张殷红色的老式柜桌,桌上有台十九英寸的黑白电视机,两根分开的羊角天线中间,悬挂着闪亮的环形天线;桌旁靠墙的地方还有一对简易单人沙发,两张沙发中间夹着个黄色的木头茶几。茶几上有个揭开后背的作业本,本子上压着老花眼镜和一支半截铅笔。看样子,他是用写过的作业本正写什么。</p>
桃花把屋里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没有找见一件脱下来的脏衣裳。屋子主人没在,自己不便乱翻,顺手取开眼镜和铅笔,拿起茶几上放的作业本,背靠炕沿看了起来。</p>
这是小凡用过的英语本,背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铅笔字。她觉得大伯太细发了,爱写文章却舍不得买纸,用地全是学生写过的本子背面。自己不是一直想看大伯的文章吗,今天没找见脏衣裳,不妨翻着看几张。她刚揭开本子,有个醒目标题进入眼帘。</p>
《盼雪又怨雪》她便仔仔细细地看了下去。</p>
世界上的动物需要吃喝,冬天里的大地需要飞雪;地球上的国家需要人民,成长中的生命需要日月。可是,今年的冬天大不相同,竟把‘雪兆丰年’的瑞雪下成了灾雪。</p>
立冬已过数月之多,干裂的土地盼着,出生不久的麦苗盼着,心急如焚的农民更是望眼欲穿地盼着。盼望在这干燥而漫长的冬天里,主宰人们生命的老天爷呀,快降一场济世救民的好雪吧!亲爱的雪,人们是多么希望你地到来,农民是多么迫切地盼望你呀!你为何心硬如铁,不睬不理,莫非你耳聋眼瞎,没有察觉。</p>
过了一天又一天,过了一周又一周,啊!亲爱的瑞雪,您来了,就在这二零零七年的岁末,零八年的元月,终于如愿以偿,把您这可爱又珍贵的瑞雪盼来了。</p>
多么可爱的雪呀!您纷纷扬扬、铺天盖地的来了。</p>
人们欢呼雀跃,农民相互拥抱,无比激动的心情,无法用语言相告。干渴的大地,急忙张开宽敞的怀抱,紧紧地把您贴在沸腾的心窝,用热体接待您地来到。田地里的麦苗欣喜若狂、如饥似渴,一个个像饿极了的羊羔似的,张着嘴巴,瞪着眼窝,摇头晃脑,浑身哆嗦,跪在母亲腹下把奶喝。</p>
天和地紧紧地拉着双手,甜蜜的话儿呀,只能用沙、沙、沙的语言诉说;云和雾交汇一起,亲密得不分你和我;整个宇宙浑然一体,天下万物生灵,都裹上了银白色的衣着。</p>
感谢您,亲爱的瑞雪,您难得可贵,您来得及时,正在极其须要的冬月。农民高兴,庄稼喜悦,您也该和人们一样,共同欢度着无限地快乐。</p>
桃花看了一段就对大伯的文笔心悦诚服,手里拿着本子不看而想:不错,不错,大伯的散文就跟诗歌一样,感情逼真,文笔独特,读起来朗朗爽口,写得真好,自己自愧不如。</p>
他正要接着往下看,忽然听到院墙那边有人高声呼叫,那声音如铃似钟,高亢洪亮,非常熟悉。她知道是自己的父亲来了,心中甚喜,忘记放下手里拿的本子,急忙走出大伯房门,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自家门口,只听父亲那粗大的嗓门在院里说:“人跑到哪里去啦?大门开着,洗衣机转着,连个人影都不见。要是来个贼娃子,把家里偷完都没人知道。桃花——桃花——。”</p>
桃花一步跨进大门,高声答道:“嗳——,爸,你咋今天来啦?我们还没给您拜年去哩。”</p>
父亲看见她,声音就小了许多:“你自从八月十五回去一次,再没回去过,你妈老叨叨着叫我来看你。一冬雪大地来不成,这几天好不容易晴了,你哥那儿有点事,我是搭车进城看你哥去啦。在他那儿吃了个羊肉泡,又顺便来看看你。你干啥去啦?咋也不见小平哩?”</p>
桃花走过去说:“小平跟他爸在县里呢,我到隔壁去啦。我妈的身体怎样?一冬天气太冷,你和我妈都好吗?”</p>
父亲说:“好,好着哩,你妈就是有点想你。”</p>
桃花把手里拿的本子放在椅子上,提起父亲拿来的塑料袋说:“爸,咱到屋里坐,女儿给你老人家泡茶,你说我哥那儿有啥事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