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唐阔一众入禁武司为官，会开了不少。</p>
比如小会，讨论一日公务的。</p>
比如座谈会，一般用于讴歌上官的。</p>
又比如宴会，吃吃喝喝的。</p>
自我剖析会，这是头一次。</p>
本以为没什么，唐阔还笑嘻嘻和众师弟冲壳子。</p>
前脚进屋，他就发现上自霍休，下至柳高升，表情一个比一个……</p>
“沉痛？”</p>
唐阔精准捕捉到了众人表情的精髓所在，顿时狐疑。</p>
“这是谁家大佬化道了不成？”</p>
不假思索，他也沉痛起来，并暗中传音。</p>
众师弟闻言，纵然狐疑，却也纷纷沉痛。</p>
所以……</p>
“哟，”化身“唐阔”的猪王乐和和进屋，好奇笑道，“大家怎这番表情？”</p>
只有他一个笑嘻嘻的与会。</p>
看在修为的份上，霍休拱了拱手，随后看向沈青云。</p>
“小沈，开始吧。”</p>
“好的大人，”沈青云依旧执笔做记录，同时主持会议，“此会本来叫稽考生活会，后来改成了自我剖析会……唐判官可知原因？”</p>
唐阔不知道，但见沈青云鼓励的眼神，他微作思索，沉吟道：“稽考……莫非是因为涉及考核，有虚妄的嫌疑？”</p>
沈青云赞道：“唐判官慧眼，稽考生活会去年开始司里推行，仅三个月，便有弄虚作假，甚至相互包庇之事发生，惩戒效果也不理想，所以后来直接改成自我剖析会了。”</p>
唐阔点点头，又摇头道：“但若不与考核挂钩，剖析会却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p>
“唐判官果然高见，”沈青云眼睛稍亮，“所以现在剖析会的内容只作参考，真正的年终稽考，是秦指挥以问心阵谈话为主……”</p>
这政策，柳高升众小还是头次听说，也没当回事儿。</p>
但唐阔等人的冷汗，呲溜就冒了出来。</p>
“问心阵？”</p>
“需要这般大动干戈吗？”</p>
“这是审犯人的规格了吧……”</p>
“还好是年终稽考。”</p>
……</p>
见唐阔等人面色难看，柳高升没忍住，凑近一打听，脸色也变了，赶忙回来报告给众小。</p>
“又换花样了？”</p>
“沈哥之前不是说，对待同僚要像春天般温暖吗，这种温暖法？”</p>
“肯定不是沈哥的主意！”</p>
“拓跋堑，你说是谁？”</p>
“我不傻，但麻衣你好像越来越坏了！”</p>
“列位放心，不幸中的万幸，稽考生活会总算不用提心吊胆了嘛。”</p>
“哈哈，是这么个理。”</p>
……</p>
众小喜忧参半。</p>
杜奎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p>
司马青衫素来没什么表情，此刻也忍不住看向小少爷。</p>
沈青云被看了两眼，扭头看司马青衫，眼神表达疑惑。</p>
司马青衫赶紧挪开视线。</p>
“诶，青衫兄弟心虚什么？”</p>
沈青云也没多想，见霍休隐晦点头，表示满意，他暗叹口气，道一声罪过，笑道：“趁着气氛不错，现在开始了哈？”</p>
“哈哈，”之前正襟危坐的柳高升，此刻已经躺在椅子里了，懒洋洋道，“要我说沈哥也别那么累，咱有啥说啥，反正生活会也……”</p>
“咳咳！”杜奎赶紧咳嗽打断，肃容道，“规矩还是要有的，沈哥，请开始吧。”</p>
沈青云点点头，笑道：“吕哥不在，本次自我剖析会，由我暂代主持。”</p>
“出席本次剖析会的有禁武司指挥使霍大人，猪王前辈，律部经历柳高升，判官……”</p>
“下面剖析会正式开始，诸位说的每个字都会记录在内，本次会议的主题，便是总结此次公差至今……”</p>
“分别从思想、态度、能力、执行力、主观能动力、合作精神六个方面，结合事例剖析总结……”</p>
沈青云正要找人第一个上，柳高升双手已高举。</p>
哎，柳兄你难道就没想过，这可能是大人一个小小的圈套？</p>
“我还不敢揭穿……”</p>
不行！</p>
这可是我柳兄，我高低得帮他挣扎一下。</p>
沈青云意味深长一笑：“柳兄之前巴不得最后一个开口，这回怎积极起来了？”</p>
“那是以前……”柳高升说了一半，又被杜奎警告一眼，便打了个哈哈，“沈哥，主要是我也回过味了，这剖析会啊，就得自己能说完就说完，让别人帮你说，实在是难受。”</p>
“唔……”霍休深以为然点头，老眼里满是欣慰，“小柳，你能有这种认知，足以说明在思想方面，是有所进步的，便开始吧。”</p>
能得霍休表扬，柳高升更来劲了，直接忽略了沈青云的眨眼，开始剖析。</p>
“大人说我思想进步，其实吧，还退步了！”</p>
“这把完了……”</p>
沈青云一边替柳兄哀嚎，一边赞霍休太损了。</p>
霍休却还不放过柳高升，闻言撇嘴道：“老夫让你总结进步，你反倒谦虚起来……”</p>
“大人真不是属下谦虚……”</p>
“咳咳咳！”</p>
霍休温和看向杜奎：“再咳下去的话，会死吧？”</p>
杜奎沉默少顷，拱拱手：“大人恕罪，属下憋着。”</p>
“嗯，”霍休看向柳高升，温柔道，“继续，让老夫来分辨一下你是不是谦虚。”</p>
“大人您听好了……”</p>
柳高升侃侃而谈，总结下来，思想方面的退步，主要分三方面。</p>
一是入楚汉这么久，一直没有找到自己的赛道。</p>
二是活动受限，没有主观能动性发挥的机会。</p>
三是凡事都被安排好，只是按部就班干活儿。</p>
“从而导致我思想的滑坡，”柳高升咂巴一下，还找了句大人的话来升华主题，“大人之前说过，脑子越用越灵，属下如今才感同身受啊。”</p>
霍休听得连连点头，甚至有些激动。</p>
“娘的，之前让他们说，一个个屁都崩不了几个出来……”</p>
如今老夫略施小计，所获颇丰啊！</p>
“老夫听明白了，”霍休感慨道，“小柳的话总结起来，就一句话，英雄无用武之地？”</p>
这话捅到柳高升心里了，他忙拱手，一脸佩服道：“要不说是大人，对属下的了解，简直鞭辟入里！”</p>
“很好，”霍休唏嘘道，“老夫也是头次深入了解了小柳的内心想法，继续，谈谈你的态度吧。”</p>
柳高升继续剖析自己。</p>
众小听得面面相觑。</p>
“感觉柳哥死了不止十次了吧？”</p>
“柳哥是聪明，自己说完，好过别人给他指出来……”</p>
“总感觉，这不太像咱律部的风格？”</p>
“咱律部的风格，不就是想一出是一出吗，很正常。”</p>
“别说，我看得出，柳哥是说爽了，我待会儿也试试。”</p>
……</p>
唐阔等人，因为没经历过之前宛如森罗地狱的稽考生活会，只觉新鲜。</p>
“这种东西，委实有点东西啊。”</p>
“剖析自我，对任何人而言都极为困难，没想到秦武人却能坚持下来。”</p>
“哎，秦武的成功，不是偶然。”</p>
“大师兄，我们待会儿也要这般吗？有点不好意思呢……”</p>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待会儿我……让老八先来，给你们打打样！”</p>
……</p>
众小之中，只有杜奎感受到了隐藏的杀机。</p>
当然，他只是感受，司马青衫是直接看到了霍休硕大心脏上写着的——</p>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斩柳，右杀唐，动动嘴皮，小沈帮我忙……”</p>
他甚至看出了，霍休借此番剖析会，想做什么。</p>
倒不是他破入重生后，情商暴涨……</p>
“而是就在大人心里写着的啊。”</p>
有柳高升这么一打头，接下来的自我剖会，前所未有地做到了剖析二字。</p>
沈青云苦练两辈子的手，都写哆嗦了，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累的。</p>
终于轮到杜奎，柳高升还打趣道：“哟，这不是每次生活会都争先的小小杜将军吗，这回怎最后一个了，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p>
杜奎瞥了眼柳高升，眼神像是看死人。</p>
既是死人，根本没回怼的必要了，他咬咬牙，开头的同时，就开始冒汗。</p>
“属下在思想方面，也，也是有所松懈的……”</p>
因为知道真相，所以字字都有千钧之重。</p>
好不容易说完，一身衣衫，已被娇躯湿透。</p>
霍休见状，也没再为难杜奎。</p>
众小说完，是轻轻松松的，只因他们以为，剖析会不再作为考核金标准。</p>
杜奎能说完，和在生死间走了一遭，几乎没什么区别。</p>
“哎，所以人啊，太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儿……”</p>
他正打算安慰下杜奎，司马青衫轻咳道：“杜奎有些遗漏，我补充两句。”</p>
众小一怔。</p>
沈青云更是疑惑。</p>
“青衫兄弟这是怎么了？”</p>
杜奎看了眼司马青衫，点头道：“好。”</p>
“主要是合作方面，”司马青衫淡淡道，“你既然觉得柳……哥有点破坏团队协作，那就说出来。”</p>
柳高升没生气，瞪大了眼先看看司马青衫，再看看杜奎。</p>
“你俩……夹击我呢？”</p>
杜奎没搭理柳高升，狐疑瞥了眼司马青衫，点头道：“我只是顾忌影响……”</p>
“你是顾忌小少爷。”</p>
“你……”</p>
司马青衫收回视线，一副说完了的样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