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自肃坐在东侧之首,也不擦脸上的唾沫,继续硬着声气顶回去:</p>
“这前锋镇的钱粮是我暂管,锦右有多少粮食就办多少的事,今年的辽饷没到位之前,山东等地的班军决不能来辽西筑城。”</p>
班军就是卫所兵里抽出来一部分,每年派到京师或者九边军镇当两个月大头兵,这个过程也叫做京操或者边操。</p>
按大明官员的尿性,京操修宫殿、边操修城墙。</p>
所以九边军镇一步到位,直接用班军指代修城墙的内地卫所兵。</p>
“我听你这意思,是咱这地儿没粮食了?原先管锦右钱粮的通判金启倧呢?他死到哪儿去了?”</p>
虽然觉华岛损失了一大批粮食,但李昊对天启年间的大明财力还是有信心的,虽然有小规模的欠饷,但总体上还是能撑得住辽镇的运转。</p>
国字脸的毕自肃正襟危坐,目视前方,嘴皮子动也没动,看样子不想回答这个问题。</p>
李昊回到主座上,他左手侧的老头董应举低声解释了通判厅的变动。</p>
“前经略下令撤锦右,可畜力不足,右屯城里的粮食约有四五万石没来得及撤走,便宜鞑子了,觉华岛上又损失了好大一部分,这金启倧是个好官,自己全抗下来,抹了脖子一死了之。袁抚台为面上好看,就报了金启倧上城头督战,因大炮炸膛而死。”</p>
“关外的存粮是真的不多了,也就二十多万石,勉强够宁远、前屯、锦右等地的八万多营兵撑过三个月。袁抚台的意思,是先给总兵、副总兵的营兵发足了粮饷,其余各营都先欠着,等今年辽饷到位再补。</p>
当然,前锋镇能打,宫里朝中都指望着李帅光复失土,所以锦右等地的营兵都给足了粮饷,马价银也拨过来不少。我就挪用了一部分,先把流民喂饱肚子,等他们种上地后,再还回来。”</p>
李昊气的大拍扶手,“到底损失了多少粮食?你们又报了多少?”</p>
这还不是崇祯年间呢,怎么就到了拆东墙补西墙的地步!</p>
面带愧色的董应举看向两个文官,可毕孙二人都不想解释这个事。</p>
他只能腆着脸回道:“我到辽镇当官比较迟,不太清楚这里面的道道。”</p>
“我给李帅解释。”</p>
老太监纪用的声音响起,他迈步走进大堂,“右屯损失五万石、觉华岛损失十三万石,另有草料几十万束,被鞑子烧了。袁抚台报了八万两千石,这就差了十万石。”</p>
监军太监走进来,发觉两个主座都被人坐了,于是一屁股坐到西侧的空椅子上。</p>
他宁肯坐到武将的区域,也不坐到东侧区域文官的第三个椅子上。</p>
李昊气的是一句话都不想说。</p>
他还想着带兵往前逼到三岔河,在五六月份接连打下海州、辽阳等地呢。</p>
就前锋镇这六个营,打下了也守不住。</p>
难怪不调班军出关修城墙,关外连营兵月饷都快发不出来,这几个月班军上来也是饿死的份。</p>
大堂内的俩老头对视一眼后,由纪用先开口试探:“不知李帅是想修哪几处的城墙?要是不多,咱可向宫里上奏疏,怎么也得想办法把要紧事先办了。”</p>
锦州总兵的发难来的突然,他们这群文官和监军太监都还没有串通过。</p>
“三岔河以西,闾山以东那一片都要修。不修城墙,小股鞑子一来,百姓全被他们掠去了。”</p>
李昊想了想如今的局势,又补充道:“阜新到义州中间的那段长城也要修缮,八旗可能会联合科尔沁部,从那边杀进来。”</p>
义州之战时,两大部蒙古联军里出现过两黄旗几百骑兵,这群鞑子跟着蒙古兵逃向了阜新方向,没有跑到广宁等地,想来他们主事之人应该还在串联辽河套附近的蒙古各部。</p>
这也不能不防。</p>
犟种毕自肃加入了文官们的讨论,他在辽地有年头了,知道修城墙的花销。</p>
他们给出的结论是,有额外的大几十万两银子,才可能将主要的几个大城和关键道路附近的长城修好。</p>
至于广宁附近那二三十个小堡,是无论如何也修不起来的。</p>
“太仓里没银子,内帑都快被花干净了。”</p>
这是毕自肃的答复。</p>
李昊冷笑一声,“你还能知道北京城里有没有银子?”</p>
他不相信这套说辞。</p>
拷一拷饷,多少银子都拿的出来。</p>
董应举又低声解释:“他兄长毕自严一年前是督饷侍郎,催督天下辽饷,和我在天津共事多年,如今刚升了户部尚书,他对粮饷之事还是精通的。”</p>
锦州总兵侧着身子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这老头是太仆寺出身,京城以东的天津等地,防务文官常常由太仆寺官员充任。</p>
这一伙人最差的也是相识多年,有些搞不好还是真正的世交,从祖上就开始相互扶持的那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