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康、蒋飞燕、方枕等人,见是葛孝宽说话,都不能不认真聆听、思索。
方枕被对方触了霉头,虽然心中隐有不快,却还不至于发作。
他们都清楚,如果秦国大业继续发展,那么在不久的将来,葛氏必然是一个新的世家!
“葛公可否详细道来?”魏崇山正色发问,态度亲和。
孙氏也好蒋氏也罢,这些原本齐朝的世家,一开始是两边下注,后来在齐朝、晋朝呆不下去,这才不得不投奔过来,跟魏氏单纯属于利益联合。
但葛氏这样的,从国战时期就不吝人力物力支持凤翔军,在艰苦环境中与魏氏子弟并肩作战的本地大族,跟魏氏却有深厚情义。
对待葛氏等关陇本地大族,魏氏天然就亲近不少,也信任得多。
孙氏、蒋氏、方氏等原齐朝世家,家大业大,从抵达关中那一刻开始,不管他们有意无意,愿意不愿意,都自动形成了一个山头、一个派系,且实力强劲。
魏崇山如今是秦王,当然不愿麾下臣子中,有一股势力一家独大。昔年齐朝尚在、寒门还未壮大时,世家是如何掣肘皇帝、制约皇权的,魏崇山再清楚不过。
时至今日,他当然不愿意孙氏、蒋氏这些世家,渐渐壮大到比曾经的赵氏、徐氏更强的地步,拥有比赵氏、徐氏更高的掣肘皇帝的权力。
这些年来,魏氏有意扶持本地大族,制衡原齐朝世家们。
在魏崇山的帮助下,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本地大族成长不少,葛氏作为其中的佼佼者,已然成为关陇本地大族们的领头羊。
很多时候,葛氏的意见会得到本地大族们无条件的支持。
葛孝宽朝魏崇山拱手道“王上,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隅,秦国大军东出,是为了得到整个中原,故而短期目标得重视,长远规划亦不可缺。
“秦国修行者出动后,当然得想方设法,在函谷关、洛阳等地活动,助大军夺得关隘与雄城,但也要深入中原,摸清赵氏修行者的行动,了解他们的意图。
“否则,我们千方百计进占洛阳期间,中原突然风云大变,州县城池一夜之间倒向赵氏,那咱们就算得了洛阳又有何用?
“赵氏的人,最善于蛊惑人心,让底层百姓为其所用,前朝河北的反抗军,之前河北河东的革新军就是明证!
“况且那郓州耿安国,本身不过一介绿林贼寇,国战之初刚到郓州时,受尽排挤无法安身,是赵宁给了他们应有的待遇和建功立业的机会。
“虽说世事更易,总是人心首先变幻,但从古至今,亦不乏肝胆赤诚之辈,若是耿安国在关键之时投了赵氏,让赵氏大军安然渡河,则大事不妙!
“凡此种种,牵涉甚广,复杂难言,臣愚钝,无法尽数理清其中轻重,我王英明,必能洞悉关键,为秦国上下指引方向!”
话至此处,葛孝宽不再多言,一副全凭魏崇山决断的样子。
魏崇山微露笑容,对葛孝宽十分满意。
什么臣愚钝,什么需要我王指引方向,都是在给魏崇山递凳子,好让对方站得更高些。
以葛孝宽的智慧,能看出谋划中原需要近处目标与远处规划相结合,怎么会真的没有相应策略?他只是为了让魏崇山这个君主,成为说出决断性见解的人,好显得英明睿智。
这体现出的,是葛孝宽对魏崇山个人的尊重。
这一点魏崇山心知肚明,所以心里格外畅快。
他轻轻扫视一圈世家之臣,心里话就差明明白白说出来
看看人家葛孝宽,言必称王上,行必先施礼,你们怎么就不知道学学?一个个拿捏姿态,对孤不甚恭敬,还以为魏氏跟你们一样,大家都是世家不成?
葛孝宽的言行,让孙康、蒋飞燕、方针等人心里都感到了一阵不适——准确地说是恶心。
大家跟魏氏原本都是世家,且有的家势比魏氏要高,譬如说孙氏,如今大家因为利益而联合,虽说的确是投奔了魏氏,坐视了君臣之实,但怎能低头媚上?
再说,要不是有他们这些世家加入,魏氏凭什么跟赵氏相争,恐怕连获得寒门支持的杨氏都比不过。
其三,大家之所以来投魏氏,为的就是世家地位不被减弱,要是投了魏氏需要时时对魏崇山谄媚,言行跟狗腿子一般,那他们图个什么?
这葛氏眼下虽然壮大了,到底底蕴不足,实力也不够,这就导致自信缺乏,傲骨没有培养起来,完全没有世家该有的样子,也不懂得世家的本质。
世家对君主恭敬归恭敬,却没道理谄媚对方,说到底,大家是共天下,又不是给对方做奴才!
如此谄媚君主,把对方不断捧高,把自己一直贬低,让对方伟岸得犹如神明,使自己腰弯得犹如蝼蚁,跟那些寒门官员有何区别?!
那晋朝赵氏,现在都不兴把臣子当作奴才了,甚至都把平民百姓的地位拔高起来,打算跟平民百姓共天下。
你这秦国魏氏,走得是世家路线,求得是世家支持,临了却要堂堂世家贵族,跟寒门官员一样低眉顺眼做奴才,尊严比晋朝的平民百姓还低?
孙康、蒋飞燕、方枕等世家大人物,绝不能接受这种局面。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好在魏崇山并没有真要世家贵族做奴才的意思,只是希望对方对自己更加恭敬、更加尊重——至少暂时是这样,所以没有多看孙康、蒋飞燕等人,很快便顺着葛孝宽的话道
“葛公之言,老成谋国,殊为可贵,堪为群臣楷模。”
说到这,他有意顿了顿,以便让世家官员们领会“楷模”二字的真正含义,然后接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