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胜城的守城主将,是一名北胡万夫长,王极境。
此刻,他正盯着范子清等人的异样举止。
国战打到现在,两军将士伤亡不知凡几,王极境修行者的数量,相应也达到了空前规模。
乾符十三年,博尔术麾下的王极境所剩无几,但到了现在,不仅又恢复到了十来人的规模,其中还有新的王极境中期。
据说,察拉罕已经要成就王极境后期。
万胜城的万夫长,虽然只有万余部曲,但仗着自己是王极境,完全没把城外五大大军放在眼里。至少,他认为对方不可能攻下城池。
这一两年来,齐军在各地陆陆续续开始反攻。
前期是败多胜少,后期虽然胜仗越打越多,收复的城池也不少了,但零星也有被北胡大军反攻得手,二度攻下城池的。
总体来看,这一两年的战斗,两军算是胜负参半。
“将军,齐军人数甚多,不下五万之众,来者不善,我们是不是该求援?”副将不无担忧的向万夫长提出建议。
万夫长冷哼一声,微微抬着下巴,乜斜着城外齐军不屑道:“五万之众又如何?
“当初我们攻打万胜城时,城里有万人防守,我们只有万人进攻,就这样,还在短短几日内,就攻下了城池,近乎全灭守城的齐军!
“我们一万人,怎么都相当于十万齐军!现在来的只有五万人,我们又是守城方,他们拿什么攻下城池?
“他们这不是来攻城,是来送死!等着吧,等我们灭了这股不自量力的齐军,就能反守为攻,直驱汴梁城下,夺下汴梁城!”
副将见万夫长如此有信心,细细一想,也觉得对方说得不无道理。
想当初,大军攻占河北,那是秋风扫落叶一般,城中纵然有数万驻军,但凡看到一个北胡千人队,就会战战兢兢,望风而溃者不知多少。
哪怕是到了中原,齐军仗着坚城处处防守,伤亡也是数倍于大军,还不断丢城失地。这样的齐军,他们有什么好怕的?
次日清晨,齐军四面围城,开始了对万胜城的进攻!
战斗兀一开始,城头的万夫长,便觉得很不对劲——齐军强得很不对劲!
那些直接跃上城头的元神境、御气境修行者,数量多得让他头皮发麻,粗略一看,不仅要多于城内守军,而且还是两三倍的差距!
就算五万齐军中元神境、御气境修行者,整编成了陷阵营一起出动,这也让万夫长不能接受。
北胡大军强的地方,最重要的就是军中修行者占比高,现在这个优势荡然无存不说,他们还陷入了巨大劣势!
虽说五倍于己的齐军,只有不到三倍于己的元神境、御气境,整体来说修行者占比还是不如他们,但也足以让这场战斗失去悬念。
万夫长大惊之下,连忙亲自出手。
不出意外,他被陈安之拦在了城楼上,无法身入战阵一步。
万夫长早就看见了陈安之,当然也知道对方的身份与修为境界。之前之所以有信心,除了对自己的部曲战力有把握外,还因为他的副将,已经是准王极境。
两人联手,要击败陈安之绝对是手到擒来。
可事情并非如此。
当万夫长带着副将,跟陈安之交上手的时候,他这才猛然发现,对方身后跟着的三个高手,竟然都是准王极境!
当年围攻汴梁城的时候,万夫长也是参过战的,彼时汴梁军中有多少高手,大军的精锐修行者有几何,他都很清楚。
简单来说,彼时汴梁城驻军的力量,也就只能勉强守住城池罢了。所以今天万夫长在看到五万汴梁军来攻打万胜城时,他才一点儿都不慌张。
他笃信汴梁军没能力大规模攻城掠地。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才过去一两年,汴梁军竟已脱胎换骨,强到了这个地步。
在修行者实力之外,万夫长还看到了,攻打城池的齐军将士,无不作战悍勇、章法有度,小到三人队五人阵背靠背的拼杀,大到百人千人的配合呼应,无不密切到了极点。
进退有据,腾挪合理,无论是单个将士的技艺素质,还是整体阵型的攻守之法,都半分也不输给北胡将士!
万夫长手脚发寒,如坠冰窟。
今日之齐军,跟乾符十二三年的齐军,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前后之间的差距犹如云泥!
今日之齐军,至少是眼前来自汴梁的齐军,已然是天下精锐之师!
齐军将士单拧出来,已经不输给北胡战士,而现在,齐军以五倍兵力攻城,他们如何能够抵挡?
万夫长想到这里,只觉得日月无光,天地间一片黑暗,看不到半点儿胜利的希望。
这让他忧心如焚。
临阵之际,万夫长心神不守,后果立马显现出来。
他一个不小心,就被陈安之一剑刺中了肩膀!
“同等境界交手,竟然还敢分心,如此小觑于我,看来你是不打算要命了。”陈安之冷哼一声,攻势更加凶猛,逼得万夫长手忙脚乱。
作为王极境,他即便胜不了陈安之,想跑还是有机会的,毕竟陈安之带的高手都是准王极境,赶不上他,数量也不太多,无法围追堵截。
可他现在被陈安之刺了一剑,又被逼得应付起来捉襟见肘,在两位准王极境的逼迫下,就再也摆脱不了陈安之的快攻。
于是万夫长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伤势重了,战斗起来就越发吃力。
应付不了陈安之等人的攻势,伤就逐渐加重。
最后,万夫长被一名准王极境,从背后一剑刺进了心脏,陈安之抓住他身体一僵的机会,一剑将其枭首!
准王极境的副将,也没能逃脱陈安之的追杀。
陈安之将手中的万夫长人头,从半空抛向城头,大喝一声:“主将已死,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城头城内的北胡将士,顿时大惊失色、骇然欲绝,而后相继溃散,齐军顺势追杀,攻入了万胜城。
陈安之收了剑,也深吸一口气,目光深邃:“想当初,王师战力低下,每逢大战,被士卒交战情况给震得惊慌失措,露出破绽先被杀的,往往是我们的主将。
“现如今,攻守易行,局势倒转,终于到了北胡蛮贼守不住城池,被王师大举屠戮的时候了!
“众将士听令,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蜂拥入城的齐军将士,爆发出如潮如涛的应诺声与喊杀声。
万胜城的北胡大军,失去了主将副将,战斗也就失去了悬念。
旬日后,万胜城新建的忠义祠堂里,范子清带着百余名同袍,跪在新立的丈余石碑前,摆好贡品无声烧着纸钱。
身后千百名军士,沉默而立。
石碑上刻着许多人的名字,但近万人的名字——包括此战攻城战死者的姓名,也不可能都刻上,所以很多将士的名字只能以番号的集体形式存在。
烧纸钱的范子清与同伴,面容肃穆,动作沉缓,却几乎没有人落泪——他们都是百战余生的铁血汉子,早见惯了死亡。
烧完了纸钱,范子清等人端起酒碗,先是将酒水洒在了身前,而后又盛满一碗,平举着道:
“兄弟们,万胜城我们已经收复了,你们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日后,我们还会继续北上,继续去诛杀北胡蛮贼,将他们彻底赶出大齐的国土!
“干了这一碗,来生我们再做同袍!”
言罢,百余人一饮而尽。
从丰碑前起身,范子清来到陈安之面前,后者拍着他的肩膀道:“世人会记住在万胜城战死的英灵,死者安息,我们也该继续出征了。
“大军接下来会向郑州城进发,你率领本部,清扫大军左翼之敌,要是攻势顺利,我们在郑州城下汇合。”
范子清精神一振:“左翼?”
“是。中牟县就是你们的第一个目标。”陈安之点点头。
范子清大喜过望。
中牟县是他的家乡,他的父母妻儿都在那里。
当初,陈安之能把他们从万胜城救走,但在兵荒马乱大势不利的情况下,却不可能派人去接他们这些将士的家属。
所以很多人的家属,这几年都在北胡的统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