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 鸿胪 天生不对症候(1 / 2)

骆晟是个实在人,祝缨离开之前他又要安排人把祝缨送回去,祝缨忙说:“不敢再劳烦府里了,今天下官是有准备的。”

骆晟没问她有了什么准备,嘱咐她路上小心。祝缨又让骆晟不必远送,两人在门口道别,引来许多人的目光。骆晟与祝缨都不在意,祝缨道:“大人府上客多,请回吧。”

骆晟道:“好。”

祝缨翻身上马,不给别人叫住她的机会,带着人扬长而去。

出了永平公主府,外面已经宵禁了。路上的人很少,祝缨一行人很顺利地回到了府里。才扣响门环,门就打开了,祝文迎了上来:“大人,有位冼大人来拜访。”

祝缨问道:“人在哪里什么时候来的”

“在大堂那里,祁亲家与咱们家阿炼与项一郎作陪,刚来一会儿。”

祝缨快步走了过去,冼敬正在同祝炼说话,闲问几句怎么没见到祝大和张仙姑之类的话。项乐道:“老封翁染疾不便挪动,大人不敢耽误公事,老封君只得留下来照顾。”

祝缨走了进去说:“太常!”

项乐与祝炼忙站了起来,祁泰看到救星一般,起身对祝缨拱手为礼。

冼敬看到是她,从容起身:“促狭!”

祝缨笑笑,她与冼敬算熟人了,如此称呼官职有点生疏,面对面从她口里说出来又带了点戏谑,改口称之为“冼公”。

两人坐下,冼敬道:“你这里倒也住得,还算衬你。”

祝缨道:“衬不衬的也就是它了,哪里还有功夫另觅住处再搬一次家我与冼公是必要做个长久的邻居了,该着我去府上拜会的,因我这几日抽不开身,倒累冼公先过来了。”

冼敬皱眉道:“我来正为你这个‘抽不开身’,可是有人急着催你”

“倒还没有人开口。冼公这么说,想是有缘故的”

冼敬道:“这个事儿别人不好同你讲,我只好舍下脸来说一说了。别人再急,你不能急,更不好急着下手。你虽素来有主见,但鸿胪的事又杂又乱,且无甚权柄,不是个很好的地方。”

祝缨道:“料到了。”

冼敬道:“不止于此。鸿胪寺这个地方,若要说它不要紧也不尽然,它干系颜面。要生事,又能惹出个大把柄来。要说它重要呢又全是些琐碎争执的事务。单说四夷排序一事就闹出过无数麻烦,你可别什么都没问就一头扎了进去。又有司仪署的事务,比典客还要麻烦些。”

“还请冼公指教。”

冼敬认真地说:“司仪署可是对内!这些丧家,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早年老师与我说起,都惋惜你不能多读几年书就早早出仕了。

你这些年一是大理寺一是地方,都做得不错,然而鸿胪又是一个全然不同的地方。你先前那两处的经验,在这里不能说全部无用,也得是从新开始。这里要讲一个‘礼’,这是你以前没有专攻过的。”

祝缨赞同地点头。与外番打交道要展示风采,礼仪是其一、文采是其一。丧葬也是“礼”的一个极重要的部分,凡事牵扯到“礼”就常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这方面确实不是自己的长项。

冼敬又说:“听我一句,先别上去就动手,先把礼仪补上了再说。又有,五品以上官员是要有祭文的,怎么安排陛下面前数得着的人,自会安排学士们写,差一些的没有安排,就要鸿胪寺自己去跑关节。你与文士一向不怎么相交。哪怕有刘先生,你总不能事事都找他!”

祝缨道:“还有沈少卿呢。”

冼敬道:“就算他弄来了文稿,你也不能不上心。鸿胪寺有典客、司仪一署,你一人一人分管一个倒也妥帖,却也不是千真万确的,出了岔子,谁问你是管哪一项的你难道不是鸿胪少卿还是要担责的。

一个不巧几家同时有事,为免麻烦,两个少卿有时也会分头致祭的。此外司衙内外的种种麻烦,我不说你也知道。”

祝缨道:“我原也打算先看看旧档、熟悉一下人事再做打算的。”

冼敬道:“唉,那便好。如今我在太常、你在鸿胪,竟不如先前那样畅快。好歹,那些账目看得见,现在这些功夫哟……”

祝缨道:“朝廷既然有六部九寺,想必各有各的用处。”

冼敬容色一整,道:“这是自然!陛下调你回京不是无心之举,鸿胪寺之典客署,连通各番,你懂吗”

祝缨知道这句话才是今晚冼敬绕路许多之后真正想说的,忙坐正了,道:“想来调我过去,也是因为梧州羁縻的事办得还行,与各族相处免了兵祸。”

冼敬认真地一点头,起身道:“天儿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祝缨亲自将他送了出去,冼敬道:“明早同去”

祝缨笑嘻嘻地道:“我明早还能再缓缓,明天须得办些杂事。后天就能与大人同行了。”

冼敬笑道:“以后我路上就不寂寞了。”

“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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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缨回到府里,神色未变,虽不知冼敬此来是不是王云鹤授意,却是一片好心的提醒,且都说到了点子上。

他说得含蓄,祝缨听得明白。就差直说祝缨出身不清贵,与鸿胪寺天生不对症候了。骆晟做这个鸿胪寺卿其实是对症候的,出身高贵,无论是司仪还是典客都镇得住场面。将祝缨与骆晟一对比,就看得出祝缨的缺陷了。

比起祝缨,连沈瑛都更合适这里!

冼敬又告诉了祝缨,无论面上看怎么不合适,她都得把鸿胪给看好了。因为这里面有皇帝的意思,帮驸马只是顺带,主要还是看好鸿胪寺。新旧交替之时,不能在外务上出纰漏,不能在外番面前丢脸,还要给朝廷做脸。在这方面,骆晟的身份作用就不太大了,需要有人能控场。

这一点祝缨自己也看出来了,郑熹也点过了。

郑、冼一人的看法与自己一致,祝缨认为自己的判断几乎可以说没有问题。

将事看透,祝缨愈发从容了。她看了看一直装大型摆件的祁泰,道:“明天你与我同去皇城。”

祁泰长出了一口气,道:“好!”他以前是皇城内一小吏,被扫地出门的,现在摇身一变,以从七品的鸿胪寺主簿的身份又回去了!

饶是与祝缨已经很熟悉,可以放松对话了,脸上依旧木木呆呆,感激的漂亮话也说不出来。他有点懵,心中五味杂陈。

祝缨又对项乐道:“明天你知会丁贵他们一声,叫他们在家里等着。”

项乐笑道:“是。”

祝缨道:“都散了吧,阿炼,随我过来。”

祝炼小步跟着祝缨到了后面书房,烛已点上,负责书房的是祝晶、祝宝姐弟俩。两人又多点了两支蜡烛,才退到一边。

祝缨先问祝炼:“还记得我给你上的第一课吗”

“是。陈涉世家。”

祝缨对祝炼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正式读两年书了。”

祝炼微讶:“老师,我以前也是读书的。”

祝缨摇摇头:“那不一样。你从今开始,要开始读《五经》。先前不让你读,是怕你年纪小,读那个读坏了。现在你可以开始读它们了。”

祝炼忙问:“学生驽钝,不明白老师的意思。”

祝缨道:“你才到家里时就叫你读它,有什么用读到尊卑贵贱、夷夏大防,你打算怎么想现在已经识字了,也明白些道理了,又做过一些事,心志还算坚定,现在你可以去读这些书了。”

祝炼心里突然暖了起来。他想说什么,祝缨摆了摆手:“这两天可以随意玩耍,过两天我给你安排一个读书的去处。休息去吧。”

“是……是……”祝炼跪下咚咚咚叩了三下。

“去吧。”

祝炼爬了起来,又是一揖,退出了书房。走到屋外觉得脸上一阵痒,眼泪和清水鼻涕一起流了下来而不自知。祝炼伸手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深吸一口气,大步回到了自己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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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缨第一天没去早朝。

吃过早饭,留祝炼等人看家,祝缨带着祁泰、胡师姐等几人出门。先到皇城,拿着祁泰的告身办了门籍,然后才带着他去鸿胪寺,时间算得正好,骆晟刚从朝上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