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大珰，让锦衣卫传讯给野人，催催他尽快把《干破苍穹》下半卷写出来啊，朕还等着看呢！”</p>
陈宽:“……”</p>
正当皇帝与文臣交锋的时候，齐彦名已经带着近万名反贼围住了曲阜城。</p>
嗯，反贼人数再次增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p>
毕竟逃入山东之后，各地卫所巡检全都按兵不动，霸州反贼得以长驱直入，还是那老一套，平民百姓秋毫无犯，士绅劣绅杀光诛尽，所以反贼深得民心，队伍也开始壮大了起来。</p>
只有经历过那场惨败的核心成员，才知道他们现在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想要打下曲阜要挟朝廷，给自己留下一条生路罢了。</p>
曲阜县城，与其说是大明的，不如说是孔家的。</p>
整个县城的土地大多数都是孔家的，县城的百姓也大多数都是佃租孔家的土地，仰孔家的鼻息声存。</p>
就连曲阜的县令都必须是孔家人担任，可以说曲阜县就是大明的国中之国，所谓县令县衙不过是孔家派出来给孔家收税敛财的工具。</p>
毕竟，这可是孔家，至圣先师的后人血裔。</p>
要说整个华夏几千年流传下来的世家，孔家就是唯一的一个，正儿八经的千年世家。</p>
衍圣公，为孔圣嫡长子孙的世袭封号，也是历代传承不断的尊贵封号。</p>
事实上，册封孔圣后裔始于汉高祖十二年，自此孔圣嫡系长孙便有世袭的爵位，之后的千年时间里，封号屡经变化，于前宋改封为衍圣公，后世从此一直沿袭封号。</p>
衍圣公，地位尊崇，前宋时相当于八品官，胡元提升为三品，大明是一品文官，后又“班列文官之首”！</p>
就算是王朝大多也就三百年国运，而衍圣公一脉自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孔家的地位就成了超然的存在。</p>
如今的孔家家主是第六十二代衍圣公孔闻韶，弘治十六年承袭爵位，为人镇定持重，端庄典雅，天生贵胄。</p>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衍圣公鉴于士林领袖李东阳名重海内，所以娶了李东阳之女为正妻。</p>
换句话说，孔闻韶说李东阳的女婿。</p>
先前汤昊将李东阳勾结刘瑾一事公之于众，李东阳一时间被打为阉党，于舆论所不容，孔闻韶这个好女婿还亲自写了一篇锦绣文章，为岳父李东阳鸣不平，试图借助衍圣公的影响力为李东阳开脱。</p>
毕竟李东阳可是他孔闻韶的岳父，要是李东阳坐实了阉党之名，他孔闻韶自身也会因此受到牵连，除非他敢废掉正妻与李东阳划清界限，但是问题在于他的嫡长子孔贞干少有贤名，一向被视为衍圣公世子培养，所以孔闻韶根本就不可能废除正妻，否则就是破坏了嫡长子继承制。</p>
那么，孔闻韶就只好和李东阳彻底绑在一起，想尽办法为这个好岳父挽回名声了。</p>
只是这个平日里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男人，今天的脸上明显的带上了慌张，或者说脸色苍白到了极点。</p>
因为，霸州反贼包围了曲阜城，而且勒令他们投降，否则就会血洗孔氏！</p>
城外密密麻麻的反贼叛军，让人一眼看了就觉得如坠冰窟，生不出任何反抗之心。</p>
更别提，曲阜城内根本就没有多少兵力，或者说几乎没有！</p>
为什么？</p>
因为曲阜乃是名教圣地，天下文枢之地！</p>
根本就不可能会有人敢打名教圣地的主意，那自然就没有派遣什么重兵把守，平白污染了这曲阜圣地的文学气息。</p>
整个曲阜城内，算上所有的护卫家丁，也不过堪堪五百人。</p>
但是此刻城外至少都有上万反贼叛军！</p>
这该怎么打？</p>
他们拿什么守城？</p>
城外的叛军只给了他们三个时辰的考虑时间，时辰一到若是不能满足他们的条件，他们将攻进曲阜，血洗整个孔氏！</p>
孔氏祠堂内，聚集着孔家的核心人员，只是个个都没有了平日里养尊处优的高贵威仪，而是面带惊恐地争吵不休，使得整个孔氏宗祠宛如市井大街一样嘈杂喧闹。</p>
孔闻韶坐在主位上不发一言，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觉得讽刺到了极点。</p>
平日里这些族人一个个以大儒名士自居，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看不起任何人，包括那“暴发户”老朱家，即便是大明皇室，他们同样看不起，内心缺乏敬意。</p>
因为孔氏才是天下第一世家，更是因为至圣血裔而高贵典雅，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相比的。</p>
正因为如此，孔氏拒绝了老朱家派遣大军驻守的提议，更是将曲阜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面，致使整个曲阜附近都没有什么像样的大军驻守。</p>
现在好了，反贼围城了，他们却连坚守城池等待援军的兵力都没有，真是可笑又讽刺！</p>
家主不开口，其他人吵得就更凶了。</p>
吵什么？</p>
无非就是该不该暂时屈尊，投靠城外的反贼。</p>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p>
因为孔氏的第一要务，是保护孔庙等圣地，而不是什么向大明尽忠。</p>
但是问题在于，他们真要是这样做了，那就等同于是舍弃身为文人的气节，丢尽衍圣公府的脸面了啊！</p>
哪怕他们经常做出这样卑鄙无耻毫无底线的事情，但毕竟文人都是要脸面的，不到最后关头谁都不愿意这么做，除了一些贪生怕死到了极点的家伙。</p>
“为什么不能投降？”</p>
“传承孔氏才是第一要紧的事情！”</p>
“当年先祖也不是迫于局势，向后向女真人、蒙古人投降了吗？”</p>
此话一出，整个宗祠内顿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p>
因为这话虽然是大实话，却是所有孔家人都不愿意承认的丑闻。</p>
“衍圣公”爵号问世后，女真人、蒙古人争相窃取借以笼络人心，宋、金、元政权各拥“衍圣公”，一在衢州、一在开封、一在曲阜，出现了三宗并立的可笑场面，此后随着宋廷南迁孔氏二宗并立的场面可是长达数十年之久。</p>
这种事情，不管外人如何评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p>
毕竟但凡有骨气一些，作为至圣血裔的孔氏族人，作为天下文人敬仰的孔衍圣公，都应该坚守文人气节，学一学那些为国殉难的气节之士，自己抹脖子算了，可惜他们的先祖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平白留下了这些耻辱。</p>
现在旧事重提，相同的抉择也摆在了面前，孔氏众人却全都选择了沉默。</p>
以前他们还在思索着，为何先祖不能舍生取义，现在他们倒是明白了，面对死亡的威胁，谁又能够做到浑然不惧，真正舍生取义呢？</p>
“家主，做决断吧！”</p>
“对啊家主，一时荣辱算不得什么……”</p>
众人纷纷看向了孔闻韶，眼睛里面满是求生欲望。</p>
没有人想死，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天生贵胄”！</p>
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可还没有过够呢，谁会想平白无故地白白丢掉性命！</p>
迎着众人的目光，孔闻韶忍不住叹了口气。</p>
“你们让我如何决断？”</p>
“这曲阜城里连个像样的兵都没有，靠着那些连刀都握不住的三班衙役，如何能抵御那城外上万的凶恶反贼？”</p>
“不管如何，家族传承才是第一位的，我孔氏传承上千年，绝不能断在了你我等人手中，否则待到九泉之下根本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啊！”</p>
听到孔闻韶这话的意思，孔家众人也大致明白了他的话外之音。</p>
无非就是想要投降，偏偏他是朝廷册封的衍圣公，所以不好开这个口下达命令罢了。</p>
嗯，这就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p>
“都下去准备吧！”</p>
“召集所有护卫家丁压抑，保护好我孔氏一应产业！”</p>
听到这话，孔家众人纷纷展开了行动。</p>
宗祠里面唯独只剩下了孔闻韶和他的嫡长子孔贞干。</p>
青年孔贞干满脸愤怒地看向自己父亲，厉声质问道:“父亲大人，难道我们真要投了反贼吗？”</p>
孔贞干因为年轻，所以热血沸腾，所以尚有骨气。</p>
方才也正是他一直在据理力争，反对那些想要投贼的族人。</p>
只是他没有想到，连自己一向敬畏有加的父亲大人，竟然也会做出这样的决断！</p>
“不然那该如何呢？”孔闻韶反问道。</p>
“大家都是名士大儒，不是什么粗鄙武夫，难道你指望着他们提刀跟反贼搏杀吗？”</p>
“贞干，你一定要记住，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家族传承才是第一位的，其他任何一切都可以舍弃！”</p>
(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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