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小皇帝回到自己的宫殿,脸上的怒容随即就消失了。
他悠哉悠哉地拿起野人汤昊的《帝鉴图说》,兴致勃勃地看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宽随即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陛下,户部尚书韩文、都察院右都御史、副总宪屠滽已经出发了!”
屠滽?
听到这个名字,朱厚照眉头一挑。
陈宽早有准备,将屠滽的履历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小皇帝。
“元辅有命,不敢不从!”
“介夫,中山侯汤昊,将会是你今后的大敌!”
用一本《帝鉴图说》,帮助杨廷和入阁,于他汤昊而言,没有任何益处,但于小皇帝而言,却是大有益处!
汤昊这一手做的,确实很是漂亮!
“你怎么敢的?”
是不是有些……太快了啊?
而且这未免来得也太莫名其妙了一些!
他杨廷和现在才不过四十七岁,这就入阁辅政,做到了其他文臣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成就?
“这个屠滽,倒是个干吏。”
“快给差老爷跪地认错!”
灶户盐丁们顿时就炸开了锅,议论纷纷,争吵不断。
他们辛辛苦苦地煮一天盐,不过也就能赚个十文钱,现在还要多给这些官差衙役五文,那他们用什么去交盐税?
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面逼吗?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旦形成燎原之势,那这盐场就会彻底变天!
“伱……你这刁民……”
“这一次,中山侯拿长芦运司开刀,朝廷既可以趁机清洗掉这些贪官污吏,又可以顺势对运司制度改革,确保纳粮开中旧制得以顺利推行下去,不会再养出一批贪墨之徒,而且还可敲打一番户部尚书韩文,可谓是一举多得!”
“至于官府,至于造反,这也不是区区两个衙役可以说了算的,他们连个官儿都不是,有什么资格代表官府……”
正在打人的衙役王三突然间就被拽住了手,扭头一看,只见一个人高马大的魁梧巨汉,正冷冷地看着自己,一时间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一种名为反抗的精神,正在每一个灶户盐丁的心里茁壮成长!
一众灶户盐丁全都愣在了原地,然后就是无尽恐慌席卷而来。
“屠滽是汴京人,成化二年的进士,成化七年得授监察御史,科道言官出身。”
“成化十年,屠滽巡按四川,革旧弊十事,成化十七年,擢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成化二十一年,擢右都御史,因他人恶意攻讦诽谤,于是调掌南京院事,后占城国为安南所入侵,屠滽奉命调停实地勘察,移檄安南,得以免兵戈。”
“忠君爱国中山侯啊!”刘健大致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顿时由衷地叹道。
那么,还不如不做这什么内阁首辅,心里面更痛快一些。
没办法,太感动了。
“你想干什么?还不快放开老子!”
“呵,官府的人?”汤昊冷笑道:“好大一张皮啊!”
陈宽闻言立刻领命而去,这一次的旨意,自然要经过内阁下发。
但是,他能不能压制住野人汤昊,就看他屠滽自己的本事了!
“野人这家伙,看似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莽夫,实则一向粗中有细,朕还不了解他吗?”
“大哥哥,帮帮他们,好不好?”
内阁首辅、武英殿大学士刘健,东阁大学士谢迁,文渊阁大学士李东阳。
“小子,你死定了!”
毕竟他这性子,确实不适合做内阁首辅。
话音一落,汤昊直接一拳砸了过去,将这衙役给砸翻在地,霎时间鲜血淋漓,惨叫声响彻全场。
汤昊有些不耐烦了,抓起地上的衙役就朝他砸了过去,下一刻骨裂声响起,两个衙役都在地上哀嚎不断。
听到这话,陈宽也露出了笑容。
但是一想到野人汤昊的那番话,小皇帝也不得不开始认真审视起自己这位帝师了。
……
“既然你说他们两个衙役代表不了官府,本官乃是从六品的运司判官,那能不能代表官府,惩治你这个刁民?”
巴不得让我李东阳识趣滚蛋,让出权力?
要知道,杨廷和可是正德帝师!
他本就走的跟内阁首辅刘健一样的路。
毕竟,刘健是一个循吏,而且是他父皇弘治皇帝的帝师,他正德皇帝朱厚照的帝师是杨廷和,论及关系亲疏,朱厚照自然更喜欢“自己人”执掌内阁,杨廷和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长芦盐场。
自己这是被放弃了。
陈宽一边解释,朱厚照也在认真观看。
今日发生的种种,使得杨廷和本人都有些措手不及,神情都有些恍惚。
想象一下,一个魁梧乳山的汉子,晚上坐在书桌前,手里面拿着毛笔抓耳挠腮地画着插图,一切都只是为了让他朱厚照能够重视学业进学修德……
汤昊冷声喝道,然而他话音未落,身后就传来了一阵怒喝。
谢迁亲自迎接杨廷和,二人互相行礼之后,将他带到了内阁值房。
或许,自己可以不用,再给这些该死的官差衙役老老实实地抽成交份子了!
看着李东阳离去的背影,刘健眼中闪烁着精光。
“介夫,陪老夫对弈一局,如何?”
所以哪怕三年之后刘健致仕,以小皇帝对他李东阳的厌恶态度,接替内阁首辅之人,不是谢迁,就是杨廷和,跟他李东阳绝对没有半点关系!
原本,这个过程,应该是在三年之后,是在刘健致仕之后!
但是因为某些莫名缘由,杨廷和现在就突然入阁了,让人猝不及防!
李东阳真正愤怒的地方在于,有了这三年时间,足够杨廷和在内阁里面站稳跟脚了。
而且入阁之人,还偏偏是这杨廷和,而且还跟他李东阳,一样都是文渊阁大学士!
这是什么?
故意恶心人是吧?
大学士头衔都取一样的?
听到这话,谢迁顿时一怔,随即苦笑着点了点头。
眼见那三个老灶户就要被硬生生地打死,他终究还是心软了,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
“大珰,拟旨,拜杨师为少傅兼太子太傅、文渊阁大学士,入阁辅政参预机务!”
但他不是一个蠢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可是,这个狗日的世道,就是喜欢欺负他这种“安分守己”的人。
汤昊什么都没有做,晚上回小树林听听兄弟们的见闻,做一做思想工作,白天就继续帮助刘大山家里煮盐,就如同一个普普通通、安分守己的灶户盐丁那般,只想老老实实地讨生活。
“那本《帝鉴图说》,乃是中山侯的手笔?”
但是现在,这种局势被打破了。
汤昊没有回应,而是看向了周遭敢怒不敢言的众人。
这副场景,谁看了不会动容啊?
相比于那些只知道夸夸其谈喊口号的文臣缙绅,野人汤昊这冷不丁地就祭出这件大杀器,而且小皇帝看了之后更是爱不释手,他又怎能不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