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如血的日头已经慢慢向西偏下去,还有不久宫门就要落锁。
丁无忌正稍稍放松了心情,忽然见到不远处几位绯袍人匆匆向着御书房门口行来。
“会试的名单在此,烦请通报陛下。”胡安道对着丁无忌拱了拱手,笑容甚是可掬。
丁无忌看着面容憔悴的胡安道诸人,桃花眼微眯“几位大人稍等。”
直到一刻钟之后,御书房的房门终于大开。
一股混合着松木味的檀香气息从门口猛涌而出,让忘记提前屏息的谢大学士差点咳出声来。
胡安道幸灾乐祸地瞥了谢大学士一眼。
打从去年开始修道以来,陛下便不许任何人对仙神之事说出半个不字。今年年初,陛下更是当庭杖毙了三位死谏的臣子。
血溅当场的刺激场面,纵然是见多识广的文渊阁大学士,也依旧心有余悸。
大学士们随即达成了共识——修道长生总比大兴土木好,不至于那么劳民伤财。
强压着喉头的不适,谢大学士把诸般念头都压了下去,淡漠地跟胡安道并排走进了御书房里。
正盘膝端坐在榻上的皇帝从丁无忌手中接过一盏茶水,喝到口中来回漱了两次,漫不经心地吐到一旁的银痰盂里“诸卿此来,所为何事啊?”
胡安道将手中的名单恭敬地往前递出“会试的入选名单在此,请陛下批复。”
丁无忌将名单转到皇帝的手中,叉手侍立一旁,只作耳观鼻鼻观心的姿态。
皇帝饶有兴味地打开名单扫了一遍。
里面倒是有不少名字,他之前已经有所耳闻。毕竟各权贵家的孩子,皇城司都已经登记在册。
只不过看到最后那行的一个名字下面赫然画了个圈,这让皇帝有些困惑“诸位爱卿,这冷怀逸的名字,为何单独圈了出来?”
“回陛下,此子乃是冷正初家的长孙。”谢大学士抢先开口。
这个圈,正是他之前执意要画上去的。
实在是因为冷怀逸的几篇文章太过精妙,精妙得让人不得不把他的名字写进去。
他画这个圈的心思也很简单。
毕竟冷怀逸的身份摆在那里,变是变不了的。
罪臣之后,趁着大赦天下的机会重新得了科举的资格。
这样的身份,被黜落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要是万一陛下心一软,给了冷怀逸一个机会,回头冷怀逸便能知道是自己在陛下面前卖了个好,自己也能顺便再跟同情冷正初的那些官员拉近些关系。
岂不是一举两得?
果然,一提到冷正初,皇帝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御书房里的空气变得有些凝重。
当年那冷正初,可是没少忤逆皇帝的心意。
看着皇帝的脸色,胡安道的眼珠转了转,刚迈出去半只的脚又偷偷收了回来。
这动作却被皇帝抓了个正着“胡卿,你可是有话要说?”
胡安道一咬牙“陛下,所谓人死如灯灭,此前的种种都可一笔勾销。更何况这冷怀逸的策论,在这届考生中,绝对是一等一的好。”
皇帝玩味地挑了挑眉“朕怎么记得,当年你与那冷正初,可是水火不容呐。”
只听扑通一声,胡安道利落地跪在地上“陛下圣明,自是不会因为如此背景便将人才弃之不用!臣为陛下遴选人才,更是不敢徇私!”
这便是明目张胆的彩虹屁了,拍得皇帝心里舒坦得很。
“行了,起来吧。”皇帝扬了扬手,眉目间带了几分笑意。
胡安道惶恐地谢恩起身,重新立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