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绝僧原本是一副低眉垂目样子，顷刻间，他双目一睁，神情不怒自威，状若金刚。

“苦海！”空绝僧叫道，“你非要一路走到尽头吗？”

“空绝大师。”苦海和尚满脸慈祥，笑道，“请恕我不懂你的意思，能否把话说明白。”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空绝僧说道，“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我为什么要回头？我做了什么？”

“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你不要再执迷不悟。”

“空绝大师。”苦海和尚仍是一副不解样子，“如果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就要走了。”

“慢着！”空绝僧像是生气了，语气微微一沉，“这些年来，你做过什么，我十分清楚，倘若不是因为我和你情同手足……”

“情同手足？”苦海和尚笑了笑，说道，“我与你前后只见过几次，怎么算都不是情同手足。你用错词了吧。”

王默“看”到这里，不由起了疑心：“空绝大师以前虽然做过倭寇，可他后来被少林派的高僧点化，出家做了和尚，已有多年。我固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已经皈依佛门，可我觉得他不是那种说一套做一套的人。他应该不会用错词。难道苦海大师当真做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吗？”

只听空绝僧一字一句说道：“苦海，我把你约到这里来，就是要跟你把话说清楚。这里除了我和你之外，再无别人，有什么话，你尽管说，不要遮遮掩掩。”

“空绝大师。”苦海和尚笑道，“遮遮掩掩的人是你吧？”

“够了！”空绝僧见苦海和尚仍是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变得稍显冰冷，“我不想再和你打谜语下去，我也不会再任由你胡作为非。就算你是我的弟弟，我也会亲手废了你！”

亲弟弟！

王默神魂大震。

难道苦海和尚就是空绝僧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

“哈哈。”苦海和尚笑道，“空绝大师，你终于肯承认了吗？”

“承认什么？”空绝僧微微一怔。

“承认我就是你的亲弟弟啊。”

“我早就承认了……”

“那你为什么不认我？”

“我……”

“难道出家做了和尚，就可以丢掉兄弟之情吗？我是你的亲弟弟，你当初见了我，却把我称作苦海大师。既然你不认我，我又何必认你？中原有句俗语，叫做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互不相干，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可是你却三番五次破坏我的好事，究竟是何道理？”

“我……”空绝僧想到第一次见到苦海和尚的事，不由有点后悔，如果他当时就认这个弟弟，会不会又是另一番境况呢，“不管怎样，我不会再让你害人。”

“害人？”王默暗想，“难道我被人偷袭，就是跟苦海……苦海有关？坏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其他人岂不是……”

王默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人人都把苦海和尚当做高僧，慈眉善目，对这个老和尚没有防备，一旦他对人出手，就算是和他同级别的高手，恐怕也会被他所伤。

而以苦海和尚的武功，真想要对观音寺的宾客不利，包括温万唐在内，也会中了他的招数。

连温万唐都无法幸免的事，更何况是其他人？

王默越想越觉得恐怖。

“我害了什么人？”苦海和尚似笑非笑问道。

“你不用狡辩了。”空绝僧说道，“上次发生的事，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上次？上次是什么时候？”

“既然你非要装糊涂，那我只好问你一句，那蒙面人是不是你？”

“什么蒙面人？”

“就是与我对了数招的那个蒙面人，他想要杀一位姑娘，如果不是我刚巧碰上，那位姑娘早已遭了他的毒手！”

姑娘！

王默不禁想起了阿丑。

难道阿丑已经和苦海和尚见过面，还差点死在苦海和尚手中？

“哦。”苦海和尚笑道，“原来你说的是那个丫头啊，她没有死吗？”

闻言，王默和空绝僧都是一愣。

苦海和尚见空绝僧像是不明白，就解释道：“那丫头中了我一掌，除非她已修成金刚不坏之身，否则绝难活过一天。你与她不是同路人吗？怎么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你打了她一掌？”空绝僧甚是吃惊，问道，“你用的是什么掌力？”

“还能是什么掌力？当然是老和尚传授给我的神功。这种神功别说打在那丫头身上，即便是打在你身上，你也吃不消。不过那丫头也不知修炼了什么内功，当时居然没死。”苦海和尚笑道。

空绝僧气得浑身颤抖。

其实早在许多年前，他就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苦海和尚不会安于现状。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算是佛法的力量，也没有办法唤醒这个“入魔”已深的亲弟弟。

如果他早知道苦海和尚已是个不能挽救的“恶魔”，他当初拼了性命，也要和苦海和尚同归于尽，绝不能留着苦海和尚害人。

“阿弥陀佛。”空绝僧双手合十，满脸后悔之色，“我早该听卢施主的话，亲手将你除掉！”

“怎么？卢隐要你杀我？”

“他说你心性残忍，一旦得势，天下势必生灵涂炭。”

“原来他是这么评价我的，真是意想不到啊。”苦海和尚面带笑容，找不出半点恶人痕迹，倒显得十分慈悲，“对了，你知道他与我是什么关系吗？”

空绝僧没问。

苦海和尚见他不出声，便自顾自说道：“他是我的盟友。

“盟友？”空绝僧微微动容。

“早在四十几年前，我就与他有过接触。”苦海和尚笑道，“他起先瞧不起我，认为我的本事远不如他，要我听他的号令，否则就会杀了我。虽然那一战我落了下风，但斗到第三十招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认为我武功不错，想与我交个朋友。”

“胡说。”空绝僧忍不住斥道，“卢施主最为自负，能与他做朋友的人，当世寥寥无几。”

“那你就错了。”苦海和尚说道，“他固然高傲，目中无人，但他一心想要报仇，只要是能利用的人，他都会利用。当然，我也在利用他。我们的关系与其说是盟友，倒不如说是各取所需。”

“你有什么资格与卢施主各取所需？”空绝僧仍是不信。

“哥哥，难道你忘了我们是什么出身吗？”苦海和尚笑道。

“难道你……”空绝僧面色大变。

“对了。”苦海和尚像是知道空绝僧要说什么，打断他的话，“我就是这样的人，只要想做什么，就没有人可以阻止。我原本不想杀你，毕竟我们是亲兄弟，血浓于水。但你知道了那么多事，我要是放过你，我苦心谋划多年的大计，岂不要毁于一旦？”

“我要走的话，你拦不住我！”空绝僧知道苦海和尚要杀人灭口，但他觉得自己只要不与苦海和尚决一死战，就算空绝僧的武功在他之上，也不可能阻挡他离开普陀山。

“你原本就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受过两次伤？”苦海和尚微微一笑，神情看上去更加慈悲了，“看在死去多年的父亲份上，我不亲手杀你，你自尽吧。你不是想成佛吗？只要你愿意死，那就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我把成佛的机会让给你，你可得要感谢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