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晋渊眼睁睁看着她回房,然后那扇门就在他面前关上了。他颓然仰靠在沙发上,衣服和头发还带着湿气。若是以往,他和余殊还没离婚的时候,余殊肯定会特别紧张地给他找衣服来换,然后去煲姜汤,生怕他着凉。
可是现在,她把他丢在客厅,根本不理他的死活。
他没有去余荫东和周辰星的房间住,不敢去。老师和师母对他恩重如山,他却深深伤害了他们的宝贝女儿,哪有面目见他们?
他在沙发上窝了一晚。好在余殊有放毯子在沙发上的习惯,倒还不至于挨冻。暴雨一直下个不停,客厅黑漆漆的,只有通往洗手间的地方装着一盏小小的夜灯,这样的环境很容易让人产生孤寂感。
这房子只有七八十平,尚且如此,以前余殊一个人住在四五百平米的大房子里,是如何熬过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的呢?
陆天青说得对,他就是个混蛋,沦落到如今的地步,都是他活该。
这一夜左思右想,始终睡不着。快天亮的时候,雨总算停了,大概是裹着湿衣睡觉的缘故,他头脑有点晕沉,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察觉额头一凉。他从梦中惊醒,睁开惺忪睡眼望过去,见到余殊站在面前。她的右手正放在他的额头上,那手很柔软,但是带着凉意,让他感觉不大舒服。不过他没有躲开,他贪恋着那一点温柔。
“你发烧了。”余殊说。
他缓缓坐起身“没事,我回去吃点药就行,你要去上班了吗?”
晨曦初露,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此时是早晨六点。余殊上班的话一般不会这么早起床,那她是因为担心他,所以出来查看吗?
他莫名有点紧张,却听余殊说道“好,那你自己记得吃药。我要去做早餐,就不送你了。”
乔晋渊“……”
余殊说完,就转身往厨房走去。乔晋渊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不想走,可是对方已经下了逐客令,外面雨又停了,他找不到借口继续留下来。
在沙发上磨蹭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掀开毯子下了地。
厨房传来煎蛋的香味,他这才想起自己从昨晚开始就没吃过东西,可是余殊连他生病都不管,当然更不会管饭了。他黯然失神了片刻,决定还是离开。临走前,他看到门口放着几个垃圾袋,于是冲厨房喊了一声“我帮你把垃圾提下去吧。”
余殊远远答应“谢谢。”
乔晋渊俯身将垃圾袋提在手里,正准备出门,忽然看到其中一个袋子里装着一个浅橙色半透明的玻璃罐子。他记得余殊说过,以前周辰星总是用这个罐子做泡菜给她吃,所以即使母亲过世那么多年,她仍旧珍藏着它。
怎么会突然要扔掉呢?
他走到厨房门口,问道“余殊,这个罐子你是不是放错地方了?”
余殊探头看了一眼,说“没错,就是要扔掉的。”
她仍旧忙着手里的活,煎蛋在锅里嗤嗤嗤翻转,两面都煎成了金黄色,看得人食指大动。乔晋渊的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怕被余殊发现,赶紧掩饰“你之前不是说就算不能用了,也要留着做纪念吗?”
余殊将煎蛋铲到盘子里,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淡的“瓶身起裂痕了,坏的东西就应该扔掉,留着毫无意义。”
乔晋渊一怔,片刻后回过味来,这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坏了的泡菜罐子和“坏了”的前夫,在她心里都是需要丢掉的东西。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见余殊回头炒青菜,完全没有再搭理自己的心思,只得提着垃圾袋出门。
其实余殊一直听着他的动静,等到关门声响起,她举着锅铲望了一会儿,这才重新开始炒菜。刚才她故意气乔晋渊,想必伤到了他的自尊,那样骄傲的男人,应该不会再来找她了。
今天起得早,吃完早餐,离上班还有挺长一段时间,她把夜花千树给的那张名片拿了出来,琢磨着把整个房子的水电煤气全部检修一遍。离婚的时候,乔晋渊把他们共同拥有的房产转让了一半给她,她本来不要的,但乔晋渊非常执拗,甚至以反悔离婚相要挟,她只好答应了。她没想过去那些房子里住,只想住在自己长大的地方,但这边太老旧了,想住得舒服一点,就得全部翻新。
她掐着那家公司上班的点,打电话过去询问,对方表示要全部检修的话,至少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她想了想,下了单。她自己还有一套父母买给她的三室一厅的房子,可以先去那边住,或者住秦语那也行。
夜花千树找的这家公司相当靠谱,等她搬回来,家里那些老旧的电线、插线板,带着锈斑的煤气灶、水龙头,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整套崭新的器具。
她走到阳台上,吹着晚风,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旧生活的痕迹一扫而空,以后每一天都是新的。
正好《涤荡》第二季明天就要开机了,她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精神抖擞地去上班。谁知一出门,便见到门口又摆着一束玫瑰,只不过卡片没有了。
她想,也是一个好现象,至少说明乔晋渊的热情已经在减退。只要她不动摇,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偃旗息鼓了。
玫瑰接连送了几天,这天她下班比较早,回家的时候刚好看到有人将玫瑰摆在她家门口,那个身影不算熟,但她认识。
“程特助。”她面无表情地打招呼。
刚摆好花的程威虎躯一震,缓缓回过头来,讪讪地叫道“余小姐。”
余殊看看他,再看看他脚下的玫瑰,说“以后别送了。”
程威会错了意,以为她是责怪乔晋渊没有亲自送来,诚意不够,赶紧解释“之前一直都是乔董自己送的,但前两天公司突然出事,他赶去外地了,所以才让我来送。余小姐,你别生气。”
余殊无语“我生什么气?”
在程威眼里,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把她们的话反着理解就好了。于是用越发真诚的语气说道“是真的,这次的事情比较麻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决。”
他重重叹了口气。
余殊知道他是想诱导自己询问,但她真的不想过问乔晋渊的任何事,所以并没有接程威的话,而是道“那你多帮他分担,我先进去了,再见。”
“哎——”程威见她丝毫不为所动,并且马上就要关门,赶紧上前一步,挡在门框上。
余殊看着他,不说话。但那意思很明显,你到底想怎样?
程威只好主动开口“公司的研究员在惠县考察新药材的时候,突然染上了怪病,乔董和陆总如今都被隔离在那边,据说这病的潜伏期非常长,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被感染。”
他的样子不像是说谎,余殊皱了皱眉“什么怪病?”
程威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余小姐,这事现在还没传出去,请你务必保密。那病刚染上的时候毫无征兆,跟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然后就——”他做了一个“要死”的表情,“突然之间发作,像失去神智一样,无差别攻击周围的人,而且力大无穷。”
余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程特助,你是在跟我给编造科幻电影的剧情吗?”
程威赶紧摇头“是真的,余小姐,我没骗你!陆总说,这病的症状有点像是被精神类药物控制,嗐,你懂的,就是致幻剂之类的,但是相比起来要严重得多,因为感染后攻击性特别强,而且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感染者能清醒过来。”
余殊没想到这么严重“那上报疾控部门了吗?”
程威忿忿道“没有!本来陆总打算上报那边的疾控中心,但同时染病的还有安好生物的人,安好的董事长安晴是周氏集团的总裁夫人,周氏集团你知道吧?实力跟夏杭集团差不多,比咱们牛多了。周从天听说之后立刻赶了过去,怕这件事对安好的股价不利,坚决不同意上报疾控部门,如今双方正在扯皮,感染的人只能先隔离在原地。”
余殊的脸色沉了下去。当初乔晋渊跟周从天莫名其妙就绝交了,之后更是一直打压安好生物,如今两边势成水火,这种情况下,如果周氏集团强势镇压,乔晋渊他们肯定会吃亏。
程威见她神色紧绷,连忙道“余小姐你别太担心,乔董和陆总也不是省油的灯,不会任人宰割的。”
“嗯。”余殊口是心非地答道。
虽然她跟乔晋渊已经离婚,但两人只是感情不合,并没有仇怨,她当然不希望父母的得意门生败在敌人手上。
程威该说的都说了,看前老板娘的神色,明显是在担心老板。这个消息一定能让老板振奋,他可以暂时功成身退了。
“余小姐,那我先走了。”他一边说,一边俯身准备把玫瑰抱起来,送进余殊的客厅。前老板娘既然都开始担心老板了,想必这花也会收下的吧。
谁知他捧着玫瑰起身的时候,只听砰一声响,原来余殊已经进了屋,并反手把门一关。那门是擦着他合上的,差点没把他的鼻子撞歪。
程威“……”
这个细节就不用告诉老板了。
眼看着已经是九月了,离外公的八十大寿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余殊的寿礼还没买好,不禁有点着急。这天在工作室,她趁着休息时间向同事们请教,去哪里买玉器比较好。
众人七嘴八舌给她推荐了好几个大的玉器市场,但他们也不懂得如何淘玉器,这东西不懂行就容易被骗,损失钱财还是小事,把劣质的玉送给老人家当寿礼就太不好了。余殊听得直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