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是二十多年来,楚文盛第一次与旁人提及长公主,甚至这个给他生了孩子的女人,都未与他成婚,连名分都没有,二人都没有名分。
与爱的人,相濡以沫,是圆满。
可现实却是,楚文盛近乎是与应相濡以沫的人相忘于江湖,这种思念并不甜美,而是刻骨铭心,痛的灵魂颤栗。
缘分是一种极为抽象,无法定义,更是虚幻的概念,缘定三生,可能只是因那一时三刻的相遇与相爱。
当年在小河边,意气风发的楚文盛,也曾十指紧扣过,也曾私定终身过,可却从未想过,那不足月余的相处,要用半辈子去思念,这种思念,刻骨铭心,痛彻心扉的思念,似乎望不到头,没有尽头,何时还能团聚,没有人给他答案。
可楚文盛从来不认为自己的人生有遗憾,有缺憾,因为从接过尚在襁褓中的楚擎时,他认为自己的人生已经圆满了,余生,他会为楚擎而活,为楚擎而等,等那个曾经与他十指相扣的女人。
有谁知道,当年楚文盛虽然是楚家旁支子弟,却备受家中族老与长辈们重视,年纪轻轻,几乎已经被内定为下一代家主,只要稍加磨炼一番,具备一定的政治智慧后,其他楚姓年青一代,在楚文盛面前皆是黯然失色。
有了楚擎后,本就天赋异禀应开创一番事业甚至可能会成为楚家家主的楚文盛,错过了和煦微风的春,错过似火骄阳的夏,错过了枫叶瑟索的秋,直至风雪漫天,年华不再。
楚文盛也曾恨过,却不是因自己而恨,因楚擎而恨,他不怕自己的人生不圆满,却是怕没有娘亲抚育的楚擎,不圆满。
可楚文盛,已经帮着自己和解了,帮着楚擎和解了,因为他将全部的爱,都灌注在了楚擎身上,娘亲能做的,会做的,他也可以做,做着娘,做着爹,手足无措的楚文盛,迎接了一个幼小的生命,不是让这个幼小的生命,走入到自己的生活之中,而是让自己的生命,无所保留的浇灌在了襁褓中的那个婴儿的身上。
画卷,就如同回忆的花瓣,洒落心头,带来的,是难言的思念与伤悲,当楚文盛放下画卷,见到楚擎时,心中再无涟漪,剩下的,只有慈父之爱。
楚擎轻轻拍打着楚文盛,老楚的泪水打湿了前襟。
自从遇到了长公主,自从长公主离开后,楚文盛的前襟,就未再干爽过,总是湿漉漉的,不爽利,也不自在,却因楚擎,乐在其中,与画卷,与自己,与长公主,一次又一次和解,一次又一次面对生活,面对楚擎。
昌敖走了上来,搂住了楚文盛的肩膀,搂的是那么的用力。
太上皇曾经以为,楚文盛,是天底下最坚强的男人,那个直面过生死微笑处之,那个解刨过恐惧从而化身为恐惧,那个穿梭于战火之中成为不败传奇的男人,竟是如此的脆弱,也会痛哭,也会流泪。
黄老四轻轻唤了一声:“孙安。”
“老奴在。”
“去昭阳宫,备酒菜,将青阳、喻儿、贤儿,都叫来,还有…还有将三哥也叫来吧,姑夫大胜归来,我们,不,家人,全家人,为姑夫接风洗尘。”
孙安面色微变:“陛下,太子、琅琊王殿下、吴王,并不知晓楚统领是…”
“去吧,今日,他不是吴王,是昌承恪,是当年姑母,疼爱的那个混账小子,想来就连昌承恪,也是无比思念着姑母的。”
“老奴这就去。”
楚擎抬起头,冲着老四报以感激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