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堂屋里,因为每个人的知与不知,产生了复杂的分岔。明庸原本是想经过钱卫扬家的商货渠道寄送给李恪,但是好巧不巧,偶然间听说了李恪就在旭县。因而才自己跑上门,又好巧不巧碰见了暮悦,所以又谎称自己是给别人送信,也只有李恪知道他是在自己给自己送信。合理,这才叫送信,否则谁会相信自己给自己送信也他丫的叫送信?但暮悦不知道这些事情,她只管跟着李恪的尾巴直到寻找到武媚娘为止。复杂吗……每个人对事情了解的程度不一样,在知道与不知道之间形成了复杂的局面。但其实,如今复杂的局面也还是可以做出分析的:明庸是李泰的委托人,他只关心如何追击李泰,因此对他来说事情并不复杂。暮悦是太平府任务的执行者,她只关心如何找到富可敌国的武媚娘,因此她的心境其实也不复杂。不过李恪倒是看到了另外一个真正复杂的事情,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复杂,简直就是他娘突破天际般的复杂:明庸追击李泰竟然追丢了,而且追丢的地方还竟然是一个完全叫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山,旭县的山,旭县县令邬良朴剿灭山匪的那片山,没想到李泰竟然跑进那一片莽莽乱山的地方。李恪埋头思索,李泰为什么要躲进那片山,难道是巧合吗?明庸抱着刀默默的待在一旁,不用说,他心里正在为追丢李泰而苦恼。那片曾经深藏山匪的山区很大,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够搜索的。但暮悦却是惊喜,她看着李恪皱起的眉头就知道,那封书信的内容一定是关于武媚娘势力的。堂屋上的氛围变得有些不寻常……说正常,因为每个人都经历过自己不一样的故事。说不正常,因为每个人经历过的故事都还没有产生共同的交汇。李恪眉头紧凝,思考着所有正常和不正常的事情。山匪—水匪—铁拿组织—青面战士,这些经历过的事情都已然属于已知范围,很合理也很正常。但是交汇进来李泰这么一个新的要素就使得事情变得复杂了。复杂的乱麻在于“时间”和“地点”这两个东西。李泰为什么会跑进之前山匪所在的那片山区?时间和地点都非常古怪,太不合理了。那片山区里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李恪很想把暮悦赶走,涉及李泰的一些事情是不应该让她知道的。……李恪独自一人来到旭县的县署大堂内,静静的等待。有些事情需要跟邬良朴商量商量或许才能获得答案。今天的阳光仍旧明媚,照得空荡荡的大院子白光闪闪。堂外的树叶终于的摇了摇。邬良朴带着一身的杀伐戾气直趋而归,脸上和手上的黑灰混杂着汗水污賍不堪。今日阳气极盛,的确是个对囚犯行刑的好日子,但是对于曾经管制重兵的灵州长史来说,处理这样的匪帮后事其实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场面而已。李恪走到邬良朴身旁随口的问道:“没出意外吧?”“哼!”邬良朴铁青着满是水珠的脸,“老夫亲自监斩过无数混账,简单!”大唐老家伙从不认为执刑主杀是件有多复杂的事情,直接出刀砍下去就是了。只不过,这是另外一码事。李恪把邬良朴拉到院子中间的树下,远远的隔着所有的建筑,小声悄悄的耳语起来。李泰为什么会去那片曾经是山匪盘踞的地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山匪和水匪都被剿灭了之后来。时间和地点都非常的古怪。难道李泰知道李永业藏身在那里,想利用李永业吗?又或者,已经成为青面战士“半成品”的李永业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邬良朴铁青的脸渐渐变得更加的铁青,现在他有些后悔放走了骆滨王和失去灵魂的李永业。也许骆滨王和李永业的身后还藏着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叫来亲自送走人的齐存方,也分析不出个头绪。齐存方作为曾经灵州的刑狱判司,办案经验丰富,但他也看不出骆滨王有隐瞒任何事情的迹象。李恪感觉自己低估了满身苦相的骆滨王,仅仅凭借几滴眼泪就做出了帮助李永业的决定。但眼下更急迫着要弄清楚的事情是,李泰的此行到达旭县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从武媚娘势力的实力来看,李泰应该有很多可以藏身的地方,但是他为什么会偏偏选择那片曾经是多年顽匪盘踞的山区呢?而且,那批顽固的山匪之前曾经与水匪战斗过,显然也不属于武媚娘势力。又由此可见,之前李泰也绝对不会知道李永业和骆滨王就藏身在山匪之中。只是李泰是不是后来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了呢?邬良朴、齐存方和李恪面面相觑,想不出偷换骆滨王与李永业的过程中有哪个地方泄露了手脚……现在初步的答案只有一个:李泰进山不是为了藏身的,他是进去办事的。只是他要办的事情是否与李永业和骆滨王有关?目前也只有天知道。对于全程知晓李永业事情的邬良朴来说有些麻烦,如何掩饰李永业这个造反者还活着已经成为了一个大难题。虽然天下人都认为李永业和骆滨王早已经死掉了,但是如果有人发现他们还活着的话,很可能就会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波。邬良朴铁青到发黑的脸几乎绷成了铁块,死死的盯着李恪的眼睛说道:“必须找到李泰!”很复杂,但邬良朴毕竟是为官多年的大唐老家伙,多年的修身养性使得他面对再复杂的事情也能安耐下焦躁的情绪。一阵莫名的风儿轻轻吹过,吹得大院子中央的树枝又摇了摇……在追击李泰的事情上,大家的立场都是一致的。而殴斗了数十年的两个师门看在李恪那张“长相不怎样”的脸面上,妥妥的也算是相安无事。山林悠悠,野鸟乱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