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经济危机,是自由资本主义的幻灭,垄断资本主义的开始,通常意义上的大资本家族,都由此次危机开始崭露头角。
胜和行在美国,已经开始了以超低价收购钢铁企业和铁路企业股票的征途。
而对于这场世界性经济恐慌,中国超然物外,庞大的人口、疆域和资源造就的内部市场供求使得中国一直可以独立于欧洲经济贸易体系之外,相对于西方世界的经济恐慌,中国反而正处于稳步上升期。
不过这类国家大事荣禄显然并不清楚。
荣禄是满洲正白旗人,善于钻营,可惜时运不济,到前朝覆灭时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员外郎,随后他极快的投入了新朝的怀抱,皇室发出的每一个声音他都认真聆听,新朝法律法规,他更是字斟字酌,还报了京城大学的一个法务培训班。
而这些努力也得到了回报,在去年间,裁撤南洋总督,他被任命为吕宋总督参赞,听闻他书写的对于南洋贸易的见解还得到了大皇帝的好评。
而此时的他,正匆匆进了圣彼得堡的铁门,绿荫般的厚厚草坪、南洋特有的热带树木勾勒的风景他全然无视,脸上一片阴森。
台阶上,匆匆跑下来迎接的是帝国驻宿务通商代表沈桂清,三十多岁,眼神阴骘,是荣禄的亲信。
宿务通商处实则就是本地军政管理机构,宿务诸岛未开化的土著酋长需要来纳贡,受过教育的吕宋人就更需要正常纳税。
在宿务,驻扎有一支五百人的朝鲜步兵联队,由沈桂清统领,军纪并不甚好,比起马尼拉的中国驻军不可同日而语,吕宋本地人背后骂他们为“高丽垩棒子”。
见到沈桂清,荣禄就阴着脸问:“人在这里?”
见荣禄脸色不善,沈桂清脑子后就冒凉风,他可是知道这位参赞大人的手段,小心翼翼道:“是,共有四个人被囚禁于此,船主、船长,还有一位美国女医生和她的佣人。”
荣禄突然停下了脚步,阴森森看着沈桂清,一字字问道:“你可曾对女大夫无寺。”最坏的结果,那天可就塌了,这位女医生荣禄不知道是什么人,但听闻是宗人府来的电文,出一丝砒漏,只怕够他掉十回脑袋了。
沈桂清急急的道:“大人明鉴,小的可没动过她半根手指头,小人拿项上人头担保。”
荣禄冷笑道:“你的脑袋?”
沈桂清忙道:“大人,要说这小洋马真够味心……”见荣禄阴森森的目光,吓得后半句忙缩了回去,“可,可她侍女了不起啊,拿出的腰牌是大内侍卫,虽然多半是唬人,但小的也不敢造次啊,这不正琢磨查清她来历嘛……”
荣禄盯了他半晌,直盯得沈桂清心里发毛,荣禄这才领首,快步进了城堡。
沈桂清心里七上八下,头前引路,来到二层软禁那位西洋尤物和侍女的房间外,轻轻敲门,因为不敲门他可是挨过那侍女劈头盖脸的臭骂,现今早学精了,更莫说眼见荣禄神情,就知道这女医生果然来头不小。
看到沈桂清小心翼翼的动作,荣禄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没失礼就好。
“进来吧。”清脆的声音。
沈桂清忙推开门,作出了请的手势,而房内清脆声音还在说呢:“我们只是搭船的乘客,并无非法贸易,你们查清楚没有,再关下去我可怕你们有麻烦呢。”
荣禄进屋,看得清楚,说话的是站在窗户前绿缎子衣裤侍女打扮的清秀女孩。
西洋沙发上,正翻看报纸的则是一位性感靓丽的金发美女,深邃蓝眸有着诱人的魔力,雪白衬衣露出迷人脖颈和银色项链,蓝色牛仔裤紧裹修长美腿,黑色短跟皮靴显得爽利无比,穿着打扮可谓极为简单,却更是散发着难言的魅力。
荣禄快走几步,脸上露出笑容,恭谨的问道:“请问是来自纽约圣约翰医院的克里斯蒂娜博士么?”
金发美女起身,问道:“是文先生让您来接我的?”中文极为流利,正是克里斯蒂娜,取得医学博士学位后,拒绝了医院的挽留,来中国寻她的情人。
荣禄不知道谁是文先生,赔笑道:“我是吕宋总督府参赞荣禄,总之,我为这场误会向您致以最真诚的歉意,明天我会亲自护送您回北京。”
克里斯蒂娜哦了一芦。
女卫小桃却是问道:“那米歇尔先生呢?”米歇尔便是斯蒂芬森号的船主,美国商人,在纽约和克里斯蒂娜结识,算是克里斯蒂娜的朋友。
克里斯蒂娜虽然关心朋友的安危,但刚刚来中国,她不想给叶昭添麻烦,更不会和这些官员们提什么要求,等到了京城见到叶昭再说。
熟悉她秉性的小桃自要仗义执言,她可是知道海外这些宫员的作派,海外比之国内监督力度羸弱,碰上那些不是东西的宫员,几天时间,米歇尔可不知道要吃什么苦头。
荣禄略有些为难的道:“史蒂芬森号上装载有鸦片,宿务也并不允许美国商人行商……”
小桃伶牙俐齿,道:“那些鸦片是船长私自裹夹的好不好?船主要走私烟土的话,也不会就那么点吧?还不够塞牙缝的。”
其实见到查抄出来的烟土数量荣禄就知道这并不是一艘鸦片船,现今鸦片船越来越少,帝国正策划与英国人谈判,在全球禁绝鸦片交易,正经商人,谁会在这个风口浪尖大摇大摆走私烟土。
荣禄正想说话,克里斯蒂娜已经略有些拘束的打断了小桃的机关垩枪垩似问话,对荣禄道:“参赞先生,我们会遵守贵国的法律,只是请参赞先生一定要查清这件事。”
小桃无奈的闭了嘴,虽然小垩姐是大皇帝的情人,但实则骨子里还是平民思想,可不似自己,不大把地方官员放在眼里。
荣禄松了口气,忙道:“一定一定。”
宗人府的信笺好似只提到了克里斯蒂娜小垩姐,旁人的话,就这般轻松放人,荣禄可不大敢,海外虽然监督不严,但不按程序走,事情还是会很麻烦的。
荣禄这时笑着又对克里斯蒂娜道:“您如果想见米歇尔先生,我倒可以马上安排。”
克里斯蒂娜感激的道:“谢谢参赞大人。”
被这西洋尤物深邃蓝眸感激的瞟了眼,荣禄不禁骨头一轻,随即不敢乱想,忙头前引路,说:“您这边请。”
走过荣禄身边的时候小桃道:“对了,我家小垩姐的皮箱在混乱中被吕宋人抢走,不知道参赞大人能不能帮着寻回来,旁的倒没什么,可里面有一张照片,我家主子的照片……”
荣禄一直赔着笑,突然,想起了沈桂清说过的话,这小丫头片子,拿出的可是大内侍卫的腰牌。
那她的主子?荣禄心里猛的一颤,呆了半晌,急步追了上去。
克里斯蒂娜和小桃进了软禁米歇尔的房间,房门外,荣禄踱着步,沉吟着。
沈桂清站在一旁,偷偷打量荣禄面色,不敢吱声。
“这帮猴子!去,查查这事。”荣禄恨得咬牙切齿的。
沈桂清快步而去。
仅仅一个时辰的模样,还在克里斯蒂娜安慰米歇尔之时,荣禄就敲门,赔着笑将箱子送了进来,只是里面东西已经全然不见,毕竞已经数天前的事了。克里斯蒂娜自不知道短短的两个多小时,小小的宿务城已经鸡飞狗跳,不知道多少人下了大牢。
小桃心说东西没了,要这空箱子何用?
克里斯蒂娜却很是感激这位热心的官员,虽然克里斯蒂娜心里也清楚的很,这般热心,只是因为自己那个大靠山情人罢了,想起叶昭,她心里就热乎乎的,恨不得现在就能见到他。
米歇尔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寄足商人,妻子病逝,又无子女,是真正的单身贵族,还曾经热烈追求过克里斯蒂娜,但随着他的钢铁厂股票直线下跌,银行也开始逼他还债,他的企业处于破产的边缘,不得已与西班牙人合作,遂以合伙西班牙商人的名义来吕宋收购香粹和土产,谁知道和吕宋人发生冲突,不但商船被扣,只怕还会被以走私鸦片罪判刑。
此时萎顿在沙发里,米歇尔万念俱灰,甚至克里斯蒂娜的安慰都当作了耳旁风,再突然见到中国官员对克里斯蒂娜如此客气,米歇尔心里叹口气,心说女人,女人。自以为克里斯蒂娜靠美色迷得中国官员神魂颠倒。
克里斯蒂娜见他心不在焉,又劝说了几句,只好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