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些事,她需要自己去面对,不能再依靠任何人,否则她永远也学不会怎样去成长,她清楚这一点,陆暻泓也明白了。友手打
她依旧跟在瞿弈铭身后大约三步远的距离,看着瞿弈铭和宁儿的主治医生的交谈,当那些陌生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时,她只是淡淡地微笑。
除此,她不觉得该和他们交流些什么,她和宁儿即使不站在敌对的位置,也无法亲密如别的家庭里的姐妹,她的关心询问只会被认为别有用心。
既然是这样的结果,她唯有保持沉默,沉默在这一刻的确犹如黄金那般珍贵。
帆布鞋安静地踩在光亮的地砖上,拖出一道清冷纤瘦的身影,她站在特护病房外面,透过玻璃窗只看到摇曳的白帘,宁儿就住在这里面。
她定定地看着紧闭的房门,不知道自己应该准备一个什么样的表情,或是什么样的心情才最为合适。
病房的房门被警卫员小心轻声地打开,苏暖跟着瞿弈铭的脚步,迈进这个给她无边无际苍茫感觉的房间,结果入目的是一片空荡。
白色的病床上,是被掀开一角的白色被褥,温暖的房间内开着暖气,四处摆满了百合花和水果,散发着淡雅的香气。
病床旁边的茶几上,还摆着一碗瘦肉粥,一只木柄的勺子斜斜地插在里面。
没有一丁点凄迷哀伤的味道,苏暖环视过这个房间,和那些充斥着消毒药水味的病房相比,这里更像是天使降落的天堂。
天使?瞿懿宁,你的确是这人间曼妙的天使,任何人看到你都舍不得眨一下眼睛,想要支撑起双臂为你挡风遮雨,只愿你能安然一世。
“为了宁儿,我可以做任何事!”
聂晓颖曾不止一次警告过她这句话,那双和她一样妖娆的凤眼里,却是对她的怨恨和仇视。
而这句话也已经像一句咒语,牢牢地根植进她的内心。
“宁儿小姐这个时间段应该由特护陪着去医院后面的花园逛了,参谋长先坐会儿,我马上打电话让特护送宁儿小姐回来。”
主治医生眼看就要出去打电话,瞿弈铭却阻止了他,刚硬肃穆的脸上是温和的神色,语气也充满了父亲对孩子的关爱:
“宁儿身体不好,多去下面走动走动是好事,我反正也没事,就在这里等着好了,林医生,你先去忙吧。”
瞿弈铭说到这里,仿佛想起了什么,转而看着旁边的苏暖:
“丫头,如果累了,我可以让小周先送你回瞿家在A市的住所。”
听到瞿弈铭的话,苏暖本寂静无痕的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清淡的笑容,她摇摇头,越过瞿弈铭走到床柜边,拿起那上面的一本杂志:
“没关系,我应该先见见宁儿,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那你就和我坐在这里等会儿吧,她们应该快回来了。”
“好。”
苏暖笑吟吟地点头,病房内只剩她和瞿弈铭,她看到瞿弈铭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坐下,苏暖走去沙发边,刚想道谢却被茶几上的相册吸引了视线。
瞿弈铭注意到苏暖视线的停留,他没有因此而避讳,而是将相册递给了苏暖,脸上是淡淡的笑,溢满了为人父的欣慰:
“这本相簿是宁儿的,想要看看吗?”
苏暖望着相簿封面上的那个瓷娃娃般精致的小女孩,看起来像是刚学会走路的样子,她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了相簿。
苏暖依靠在窗边,清明的阳光倾洒在她的身后,将她笼罩在温暖的光晕下,她一张一张地翻看着照片,见证了一个天使成长的过程。
一张旧照从另一张旧照片后露出一角,让她出于好奇将它抽了出来,苏暖盯着照片看了不少于三秒,她忽然转头询问瞿弈铭: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照片里,年幼的宁儿被剃光了头发,戴着一顶圆的针织帽,一张小脸浮肿得苍白,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左手背上插着输液针,眼神晶莹澄澈。
瞿弈铭在瞄到苏暖手里的照片时,喝水的动作一怔,苏暖低下头,不再继续追问,因为她刚才的问题无疑触及了瞿弈铭的伤口。
虽然有时候她坏心地觉得,瞿家人不高兴,她和父亲或许能更开心一点。
“那是宁儿四岁的时候,突然被检查出来得了白血病,当时她情绪一直很低落,为了让她开心,你母……”
瞿弈铭稍稍停顿了话语,苏暖只是抿唇当做没听见瞿弈铭说到一半的称呼,她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就那么轻轻地将照片插回了原来的位置。
“晓颖不希望她消沉下去,就开始教宁儿拍照。”
苏暖静静地听着,她将那一页翻了过去,开始看下一页照片,神绪却不再如之前地集中,她看完了整本,合拢的那一瞬间,喃喃自语:
“聂晓颖怎么这么悲情,被不喜欢的男人强迫生下孩子,而她最心爱的女儿却命在旦夕。”
她淡淡地说完,而后突然醒悟一般地加了一句:
“怪不得她这么憎恨我和苏振坤了。”
她的嘴角漾起一朵灿烂的笑:“她迫不得已生下的野种,却还能好好地长大,这足够她抓狂一辈子了。”
说完,她继续低头翻过一页,静静地看着剩余的旧照,仿佛刚才那番话不过是无聊时她的自我打趣,用来调剂此刻安寂的气氛。
瞿弈铭搁置杯子的手怔愣在了茶几边,苏暖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他听见,然而他却未因她的言语而动怒,只是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握着茶杯的手。
苏暖合起相册,眼角的余光瞟到她刚拿的那本杂志,竟然是魅影的期刊,而它出现在了宁儿的床边,苏暖忽然想起了聂晓颖的话。
她说:没有谁比宁儿更有天资,只有宁儿才有资格继承魅影。
苏暖挑眉多注视了两秒,她勾起唇角,因为她发现她需要对付的人,没想到真的是宁儿,那个冰雕玉琢的美丽天使。
她没有十足的必胜把握,甚至连五成也没有,然而她没有退路,她只能往前走,无论前方是荆棘刺骨还是冰棱遍布,她没有第二个选择。
“出去,马上给我离开宁儿的房间!”
苏暖闻声看向门口,视网膜上倒映的是聂晓颖冷漠而忿然的精致脸庞,苏暖的目光移向聂晓颖的左手,那里拎着一个保温杯,应该是宁儿的午餐。
那是由一个母亲用无尽的耐心和爱意为女儿熬制的,很令人动容的一份母爱,却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晓颖,你不该这样跟孩子说话,丫头是陪我一起来探望宁儿的。”
瞿弈铭率先应对了聂晓颖的话语,他起身站到苏暖旁边,不让苏暖觉得赶到委屈而受辱,看向聂晓颖时眉头微微地敛起。
“来探望宁儿?如果她是真心关心宁儿,会说出那样的话吗?”
“收起你假惺惺的关心,马上从这里出去。”
苏暖一点也不怀疑聂晓颖在门口听到了她刚才随口说的那些话,她不责怪聂晓颖对她的狠心,想来也觉得有些可笑。
听到这样的话,她的心里没有任何的苍凉,甚至连一丝难过也没有。
所以在瞿弈铭神色凝重地再次开口之前,苏暖却是跟他轻弯腰,说了一句“我先出去了”便转身往门口走,神色平淡无奇,令人捉摸不透。
她在越过聂晓颖时,看到她眼角积聚的泪滴,真的是个可怜的女人,苏暖默叹了一声,勾勒着唇角走出病房。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巨大的黑洞,表面上的光鲜亮丽只能掩饰它,而不能让它消失,而宁儿无疑是聂晓颖这一生最大的黑洞。
努力地想要用各种方式去填补,却最终只能束手待毙,对于这一点,她只能说,人的命运是很可悲的。
她在幽涟公馆的某些佣人那里,听说过关于宁儿的一些事,她从小就是一个极为轻灵乖巧的精灵,然而却被死神宠爱了,正在一点点地香消玉损。
四岁的时候,瞿懿宁得了白血病,躺在病床上接受常人无法忍耐的治疗,而苏暖却光着脚在青岩门的土地上蹒跚长大。
如果她是聂晓颖,大约也会痛恨苏振坤和苏振坤的女儿。
更悲惨的是,你竟然长得那么像聂晓颖,这无疑是对她最大的嘲讽,也因此更加惹人恨。
苏暖自嘲地笑了一下,对于警卫员的询问只是敷衍地回答,她走进电梯,望着电梯不断地下降,想起聂晓颖的那些诅咒和巴掌,忽然释然了。
也许仅仅是因为聂晓颖对于宁儿来说,是一个悲剧而活得艰辛的母亲。
而她想要的只有权力,至于母爱,她早已不敢再奢求。
----《新欢外交官》----
苏暖想要的并不复杂,不过是想苏振坤能好好地活着,然而,聂晓颖为了宁儿,却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即使触犯法律,也在所不惜。
他可以把他所有的都给苏暖,可以帮她照顾苏振坤,即便不能护他绝对周全,却也能让他免受点苦,可是,他知道,那不是苏暖想要的。
他已经明白,如果不是苏振坤自己的默许,监狱里的那些犯人怎么可能伤他那么重,苏振坤弄得自己伤重住院,不过是想让苏暖坚定回瞿家的决心。
想到这里,陆暻泓忽然剧烈地咳嗽了下,一阵寒冷干燥的风吹过,他才发现,自己一直站在医院楼下,苏暖不希望他一直守着她,他却做不到她的希望。
于是抬起头,仰望住院部那些病房的窗户,三楼,一个单薄的身影,静谧地站在窗前的纱帘上,像一幕背景,一动不动。
他以为他能看透那些俗世的人心,如今却看不清苏振坤的想法,他不知道这个父亲到底想将自己女儿的命运送往何处?
他的心狠狠地作痛,因为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也因为他心痛她所有的遭遇,他理不清他对她的全部感情,却也知那里一定有爱。
在他犹豫着要不要上楼,带走苏暖时,他听到一声叫唤,紊乱的思绪被瞬间剪断,陆暻泓猛然回头,便看到草坪的木椅旁,一抹洁白的身影。
“姐夫!”
宁儿站在干枯的花藤下,乌黑的长发倾泻,淡笑着凝望着他,清澈的黑眸里闪动着纯真的喜悦和不敢置信,她缓缓地走近:
“我的发夹掉在这里了,过来找找。”
陆暻泓清淡的神色并未有多少变化,他只是轻轻地颔首,疏远而有礼地回答:
“你身体不好,应该在病房里休息,你父亲刚才上去看望你了。”
宁儿白皙的肌肤上呈现淡淡的粉色,她纤长而苍白的手指捏着那只镶嵌着紫钻的蝴蝶发夹,仰脸望着陆暻泓的侧脸:
“那姐夫呢?也是来这里看望人的吗?”
相较于宁儿殷切而充满希冀的目光,陆暻泓只是冷冷淡淡地转开眼,清冽的嗓音里没有情绪的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