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将它给我,你靠着睡会儿,等到了我叫你。”
萧宸抱过她膝上蜷成一团小雪球,拿起矮桌下的毛毯盖在她身上,又将灌好热水的汤婆子塞进她怀里。
得到沈君曦很是迟缓的一声轻“嗯”。
一番细腻的举动,遭到江枫嗤笑。
只觉得眼前人心机深沉,极会献殷勤。
车厢内得了短暂的安静。
萧宸见沈君曦好似睡不着似的烦躁,取下腕间灵妙剔透的镂空佛珠,菩提珠缓慢轻撞,低声数珠的声音富有节奏。
一时间安谧宁静。
沈君曦喜欢听数珠,萧宸知道。
唯有江枫觉得枯燥,轻声嘲讽道,
“你一不是和尚,二没什么好心肠,装模作样念什么经?”
“阁下非主非客,依旧扯臊不休,非要学驴打旋磨儿吗?”
萧宸放低语调温柔异常,完全不像是在骂人。
“本座看你病的不轻,不想活了。”
萧宸乌黑温软的眼睛对上江枫的冰邃寒眸,
“没病能与你说话吗?”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要看江枫怎么理解了,但不管怎么理解。
萧宸不是能饶人的主,他不屑与旁人废话,大多数时候,连目光都不愿意给除了沈君曦以外的人。
江枫极快的晃了一圈手中玉扇,弯唇吐字道,
“活像一条卑躬屈膝的狗,本座给你脸,你别自以为是。”
“阁下脸丑,本王不要。”
萧宸的嗓音温柔清晰,字字如刀,又狠又准。
狗为什么为贬义?
小狗心思单纯,对主人忠诚不二,便是恶犬也是主人管教不当,关狗什么事?
倒是有的人,狗都不如。
江枫眸色一阵变幻,生怕自己稍有不慎,控制不住手就毒死面前的这条伶牙俐齿的恶犬。
萧宸同样懒得搭理他,约莫一个时辰后,小狗不安的哼唧,萧宸会意轻声示意停车,让小狗下去排便又喂了些准备好的肉干。
喂完了肉干,他发现江枫在看沈君曦歪在窄角的侧脸。
目光好似放在了她的纤细润白的脖颈上。
萧宸走到了沈君曦身旁,连毯子带人拥在身侧。
雪参药香涌入鼻间,一直在闭目养神的沈君曦缓缓睁眼,慵懒问道,
“做什么?”
“前面的路石子多颠簸,我扶着你些。”
“不必管我,把它抱着,别撞着了。”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一如往常的靠在萧宸肩侧。
沈君曦早就没有了习武之人强健的体魄,困,身子就会疲,就很想很想睡觉。
它,指的自然就是缩在萧宸脚边又开始对江枫呜呜低呼的小奶狗。
萧宸小心地扶着她的肩,捞起了小奶狗放在膝上。
小奶狗讨好的用脑袋蹭萧宸的手,然后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乖乖蜷成一团卧在他腿上。
江枫捏着手里的青玉骨扇,看着这一幕就觉得恶寒、刺眼。
他心里觉得沈君曦用的药一定有问题,奈何她死不承认。
无非两年再见面,困成这样再让她去门中偷箭矢,能成才有鬼!
最大的可能是因为内力深厚,所以能压着,但能压多久呢?
江枫也闭上了眼睛不想看。
沈君曦靠着萧宸倾听着他低声数珠,长眉舒缓,呼吸浅柔均匀,渐渐就睡的深了。
最后埋在了萧宸胸前。
这种安心的感觉已然无可替代。
虽然平时都是她罩着萧宸,但她感觉如果出了危险的事,他会保护自己,不会犹豫。
“睡没睡相,往别人怀里拱。”
江枫冷冰冰的吐槽一句,骤然将沈君曦惊醒,睫毛颤了颤。
萧宸尽可能温柔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于她耳边低柔轻语一句。
沈君曦在困顿中抿唇笑了下,过来了一会儿不知不觉笑出了声……
萧宸说的是“不理他,他家住八卦阵,跑出来就阴阳怪气,胡撂蹄子乱咋呼。”
江枫没听清萧宸说了什么,但不用想也是诽谤他的话。
胸口的郁气咽不下去,反而像是雪花似得越积越多,越发越觉得自己这一趟门出的真他娘晦气!
马车驶进昆和山中御道,周遭温度陡然上升不少。
一轮高月,浅浅淡淡的水墨漾开在天边。
远处青翠山峦浸在月光下,山腰上的昆和行宫犹如悬在袅袅仙气里。
分明是寒冬腊月,但因为有山上的温泉细流,因此山花烂漫,鸟鸣林幽,布满青色苔藓的岩石间都盛开着不知名的兰花,幽雅宜人,馨香漫山。
自驶入上山官道,每五里便有一座巍峨高耸的塔楼。
每一座塔楼周边的禁军都会盘查来人。
沈君曦也不例外,每次都要下车验明正身。
整整盘查了六次。
昆和行宫正门红墙金瓦,一派典雅华美。
门前有着极大的湖泊,温暖烟霭飘荡,塔影在湖面摇摇曳曳,此地犹如仙境。
当夜值的禁军上前收走了沈南的兵器,江枫虽然浑身都是暗器,但愣是一件都没被检查出来。
沈君曦一行人跟着禁军以及掌事太监跨入行宫。
正殿前是一块广阔的空地,地上精雕着栩栩如生的双龙夺珠图纹。
正殿是行宫议事厅,绕过正殿走上曲折的长廊,水榭亭台映在青松翠柏中。
藤萝翠竹,浓淡宜的花树衬着碧瓦金檐,处处可见玉桥卧波,流水浮灯,蜿蜒的温泉水如锦缎般环绕在精致的高楼之间。
“这座温泉行宫由六万名工匠耗时三年建成,沾小侯爷的光,萧宸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景象。”
沈君曦抱着怀里的小狗,感叹怪不得人人都想做皇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也真会享受,就这还想再建行宫…
难怪阎烈他们都不同意,奢侈…
啊…
掌事太监适时说道,
“陛下安排小侯爷入住锦绣殿,独享一池,公主们都不得此般恩宠呢。”
沈君曦轻“嗯”一声,江枫眸色冰寒,只觉得帝王糜烂透了,没觉得有什么好看。
方才抵达锦绣殿门前,常福就提着灯笼赶来了,
“咱家可把您盼来了,陛下歇下前还问了您到哪儿了,咱家担心陛下着急,便开口说您应该到山下了,幸好,幸好,不然咱家这话可就是欺君咯。”
这便是又在给沈君曦卖好,常福清楚什么话能在皇帝面前打马虎眼,什么话不能。
沈君曦收了常福的示好,抿唇一笑,说道,
“也就是常公公催得紧,换成旁的公公,小爷可能还会慢上些,这几日还劳公公费心。”
常福傲然的扫了眼领着沈君曦进来的掌事公公,露出更为真情实意的笑来,
“咱家能被小侯爷看入眼是咱家的福分,小侯爷快请进!”
这宫中人人都在争,沈君曦这么说便是给常福面子。
她是皇帝“看重”还捏不住的人,谁能在她跟前说话,她能听谁的劝,谁便是拔高了。
常福要的也就是这句话。
沈君曦进去后,他转身对身后太监们严声道,
“你等退下吧。”
随后,常福快步跟上沈君曦,抢在她之前推开殿门。
为她倒上早就备好的热茶,殷勤的没话说。
沈君曦看了眼常福,将小狗交给萧宸,淡淡道,
“你去安排他们,晚点回来伺候小爷。”
萧宸听懂了她故意放出的弦外之意,轻笑颔首。
常福脸上流露出份外扭捏的笑容,心叹还得是萧宸最得沈君曦这个断袖的心,回头必须得禀告帝王!
江枫险着没给恶心吐了,转身就出去了。
“常公公是有事要同小爷说?”
沈君曦接过常福递给她的茶,不动声色的问道。
常福躬身在沈君曦身侧,低声说道,
“小侯爷,周学士在院中的话您当是有所耳闻,那些龌龊事儿老奴不是不想管,实在是老奴此时此刻岌岌可危啊!还望小侯爷给支支招,指条明路。”
“常公公深得陛下与各宫娘娘喜爱,区区小事,还能威胁公公地位不成?”
沈君曦端着茶没喝,抬眸看向常福。
她的眼睛瑰丽独特,任谁与之正面对视都会感到一种穿透灵魂的惊心感,常福也不例外。
“小侯爷可别打趣老奴了,前阵子皇后娘娘出了事,本该贵君与惠妃娘娘执掌后宫,奈何贵君前几日非得给皇后求情。
这不,今晚皇上歇在了惠妃娘娘那里了。
老奴啊,压错宝了咯!
为首掳掠民女的掌事公公叫李和,是惠妃娘娘心腹,老奴怎敢处置他?但老奴不处置,周大人就要处置老奴啊!”
常福没有全部明说,但沈君曦听懂了。
他一向阿谀奉承皇后、风贵君,如今两人不甚得势,惠妃得势,他若是出事,没人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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