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从斌瞬间脑海浮现万千,浑身都差点紧绷成弦,紧张不已。
因在帝王左侧伴驾,钟指挥使没错过苏从斌这位靠祖宗荫庇站在前排的侯爷眉头紧蹙的模样,眉头一挑,带着些猫捉老鼠的盎然兴趣,边字正腔圆将苏敬仪有关“仓禀足”的话语一字不落的重复了一遍。
朝臣们:“…………”
武帝听着前因后果,一目十行扫过案件的介绍。等他慢条斯理看完后,才缓缓垂首看了眼依旧跪地的众人。一一横扫过所有人神态后,他才将视线停留在苏从斌身上:“各地野菜换着种植?沿着乡间小道种?苏侯,可有这事?”
这一声提问响彻大殿。
朝臣们个个面色凝重,却也不敢在打量苏从斌一眼,皆纷纷垂首,毕恭毕敬状。毕竟先前帝王那睥睨的眼神,带着嗜血的冷意。且从锦衣卫嘴里说出来,说一个乡野穷小子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甚至还有大杀器慈母的临终安排。这种种场景,完完会勾起帝王惺惺相惜同情心的。
所以不是他们这一派的人,他们最最最好就是作壁上观,免得惹火烧身。
而另一边安排这一出告状大戏的礼部尚书已经两眼发黑了。他自问历经过不少风风雨雨,有谋求阁老的雄心壮志,但这一刻他都觉得自己像是置身火炉之中,被煎熬被炙烤,或许下一步就是魂飞湮灭!!
仿若没察觉到在场某些人的颤栗,苏从斌有条不紊,叩首回应:“回皇上的话,微臣有幸苏家有幸,苏敬仪这孩子虽目不识丁,因其养父赌博败家因其幼年遭遇偶尔叛逆,却也小孩秉性,天真善良。另外苏琮听此话语,举一反三,回想历史上有关粮种推广,尤其是旱时粮食推广种种记载。外加上他昔年曾经有幸得护国长公主殿下恩赐,能进皇家藏书阁一阅,故而梳理出不少前朝与旱有关的相关奏折与科举策论。”
边说苏从斌郑重从怀里拿出苏琮默写下来的文章,双手奉上:“臣忝居世职,未经历练,不知可行不可行。故而本想朝会结束后,向您谢恩时上书。不管成与不成,都是我等的一些微薄之力。”
武帝闻言,轻笑了一声,“倒是个忠君的。”
如此评价一出,礼部尚书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早知道……只知道干脆处理国子监夫子,也别琢磨着是柿子挑软的捏了!
福公公稳步下了丹壁,从苏从斌手里接过简简单单的一卷卷宣纸。按律检查过后没什么夹带,便恭敬的双手给帝王。
武帝飞速扫了眼文章,态度从好奇到凝重。
对于皇家藏书阁,他扪心而论是不屑的。毕竟那是用来装点皇家底蕴而已,搜索而来的书籍,什么种类都有。更别提苏从斌介绍是从前朝奏折中看来的治旱之策。
可万万没想到这有些政策是具体可行的,甚至有前人经验详详细细记载的。除却旱外,还提及闵越地区的海风。将两者结合建议新建水库……
武帝到最后一个字一个字看得颇为认真。
随着时间流逝,朝臣们见状又不得不大着胆子打量眼帝王。尤其是第一排站立的阁老们,更是观察的仔细。毕竟旱灾是他们工作的重点内容,这异军突起杀出个苏家来,杀出个跟皇帝有旧,甚至苏敬仪遭遇还有几分肖似帝王,甚至苏琮仔细论也算跟镇国公和护国长公主有恩的苏家来!
“好!”武帝看完最后一篇最后一个字,带着些显而易见的喜悦看向苏从斌:“这野菜之策不管成与不成,苏金氏倒是慈母心肠。”
闻言,苏从斌狠狠松口气,匍匐叩首:“臣多谢皇上开恩。”
有帝王的金口玉言,哪怕苏琮是商籍,再也没人能用贱这个词来鄙夷了。
武帝倒是没再开恩,反而瞬间横眉冷对,斜睨朝臣:“妇孺尚有此,诸卿还是好好想想为官是为何!”
林恩迎着帝王直白的喝骂,如遭雷击,脑中空白一瞬。
而帝王却是依旧雷霆大怒:“山东大旱三年,今年北方开春以来均雨水少,太后礼佛求雨,朕都下了罪己诏。而你们个个都上蹿下跳的,跟纨绔子弟论名声?还是要跟后院女人一样,只琢磨着吹枕头风,打嘴仗?都察院乃是三司之一。三司是什么,是大周最讲证据的地方,是手握律法的地方!而不是一张嘴进行污蔑!”
这话严重的,非但左都御史,便是刑部和大理寺的长官都齐齐跪地:“皇上息怒,臣等有愧!”
林恩见状吓得面色青青紫紫交加,抬眸直愣愣的看向礼部尚书,张口便呼喊,仿若再看救苦救命的菩萨一般,热忱无比:“李大人……”
礼部尚书闻言直接跌坐在地,可下一瞬他还是迎来了帝王冷漠的眼神,甚至对方还薄唇轻启,问:“礼部尚书,这你的人?”
“不……回皇上的话,微臣有罪,微臣只是害怕自己参奏国子监会被责罚,才想着请同乡参奏一二。”礼部尚书重重磕头。
安定伯听得“咚”得一声脆响,都下意识的抽口气。他嗑得再厉害,那也是掌握力道的。不像这礼部尚书这咚咚咚的声响,重得像是在打铁一样。
武帝无视额头瞬间溢出血水,老老实实磕头求饶的礼部尚书,不容置喙着:“既然国子监风气不好,那你就去当国子监祭酒吧。朕的礼部尚书应该是大周的礼部尚书,是要管天下学子的礼部尚书。至于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便先让镇国公担任着。”
冷不丁被点名的镇国公急忙出列:“皇上,末将这么些年努力学习了,就启蒙书籍搞明白。您让我当兵部尚书我都眼睛不眨一下的,可这个礼部尚书,那得管学子的啊。说句不怕场人笑话的话,安安那个兔崽子都比我还有些文化呢。要不让安安当吧。他要是身份不够我让爵给他!”
场所有人:“…………”
你是皇帝亲姐夫,你牛!
武帝定定看着自己的亲姐夫。他能从人瞪圆成铜铃的眼睛中清清楚楚写满真挚抗拒,但眼下扪心而论镇国公是最好的人选。
“镇国公不用慌。礼部顾名思义就是要懂礼,懂忠君爱国的礼,懂保家卫国的礼,懂百姓为重的礼。”一个词,一个字的加重音调,武帝横扫场:“而镇国公你能从军户开始奋斗,一步步到今日,靠的不就是懂这些最简单的道理?”
“且你非但懂,也身体力行照做了。”
“对朕对天下百姓而言,这就足够了!”
本抗拒的镇国公听到最后一句,沉默一瞬,便毫不犹豫单膝跪地:“末将领命!”
为了天下百姓,他当礼部尚书也行。
反正看意思皇帝就是树立个军旗,稳个军心。肯定还会派人来协助他的。
与此同时,苏从斌忍不住垂首一笑。
他以为帝王只会对东华书院略有猜疑而已,但万万没想到直接把礼部尚书换成了镇国公。
这下好了,生恩养恩谁重要也不用再议了。毕竟礼部尚书,主管朝廷礼仪、祭祀、宴餐、学校、科举和外事活动的大臣是个武勋。
还是个大字不识的武勋!
想想以后那些读书郎都不好意思挤兑苏敬仪目不识丁了。
毕竟读书郎科考过后都是要礼节性拜礼部尚书为师座的。
就在苏从斌没忍住暗爽开心时,就听得一声冷冷的呼喊,还是点名道姓的那种。
瞬间他便觉一股寒气从天灵盖来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