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荣耀之时(2 / 2)

沈确道:“想出宫去走走。”

“哎哟喂,今儿可是大年三十,宫外头是热闹着呢。”时公公心痒。

沈确纳闷,疑惑地看着他:“您不拦我?”

时公公一副我懂你的样子,道:“今年陛下特别开恩,宴请了五品以上的官员和家眷,而且,其他官员也有赐菜,殿下若是不走,一会儿少不了他们的轮番轰炸,那群老狐狸还能放过您,倒不如乐得自在,反正陛下也不舍得责怪您不是。”

所谓赐菜便是由皇帝开头,皇后、贵妃、及各位皇子为五品以下七品以上不能入宫赴宴的官员家中赏赐一道宫宴上的菜肴,是慰问,更是彰显了帝王对臣子们的关爱,于臣子们而言,这便是殊荣。

沈确想起来了,往年张府也有,因为张成儒的缘故,每年家中都会得到宫中赏赐的菜肴,而那道菜婆母顾氏从来都是不允许任何人触碰,好好地供奉起来,直至大年初五迎了财神,才能动筷子。

其实就是一道菜,搁置了那么些天,别说味道如何了,恐怕早就都不能吃了,是以沈确从未在意过这些。

然而,年年都有的待遇,今年肯定是没有了,不知张家的人这个年过得怎么样。

时公公说:“老奴最是知道殿下,不喜这种场合,所幸大过年的,随您高兴,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老奴不拦着,只一样,您得带着老奴,不然我不放心。”

沈确失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走,叫上五月咱一起。”

时公公嘿嘿嘿地笑着拍马屁:“听听,听听,殿下如今一出口都是之乎者也,是真好听。”

于是,带上五月,又吩咐时公公打包了好些吃的、喝的、礼品,还有下午从皇后娘娘那里讨来的赏赐,整整装满了一大车。

浓黑色的夜幕里,一辆华盖马车在御林军的护送下大剌剌地驶出了皇城。

她要去哪?

自然是故地重游,去张家看望“大娘子”。

出了皇城,便从一种井然有序、虚以逶迤的热闹转入了人间烟火的真实喧嚣之中,真真是放松了,沈确靠在车内的软枕上,掀开车帘往外看,一阵一阵的香气飘进车里,那是不同于山珍海味的,更天然更质朴的气息。

时公公格外兴奋,数着街道上的小吃,念叨着:“打小殿下就爱吃这家的馄饨,老奴常偷偷跑出来给您带回去;还有那家的驴打滚儿,殿下吃起来没个够,为了这些,老奴没少挨皇后娘娘责罚。”

沈确失笑,原来他小时候这么馋嘴。

时公公道:“殿下这样跑出来,可更是给二殿下和三殿下腾空了呢,您瞧瞧,方才大殿之上,那两位可谓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可是,要老奴说呀,还是咱们殿下最聪明,让他们掐去吧,对吧。”

所以说吧,这老太监其实最是眼明心亮,比五月强不知道多少倍。

说着话,马车停在了张府的正门口。

时公公一愣:“殿下,咱们来这儿干吗?”

沈确说:“该是你出场的时候了,上次那位替我受伤的小娘子咱不得谢谢人家吗。去吧,颁皇后娘娘的赏吧。”

张府里一片晦暗,在这个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笑逐颜开的日子,整座府邸陷入了无人之境一般的寂静,只余两盏盖满了雪的大红灯笼在风中摇曳。

别说赐菜了,今年就连年夜饭也做得十分简陋,鸡鸭鱼肉几乎看不见影子,一桌子汤水和蔬菜,小孩子们吵着要吃肉,大人们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阿娘若是能向大嫂嫂认个错、道个歉,求得原谅,我们也能像四房一样,蹭到大嫂嫂的饕餮大餐了。”

还是张冠华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也说出了每个人的心里话,“我们才知道,这些年本就是阿娘做得不对。”

“住嘴。”顾氏不耐烦听这些。

“阿娘。”老三也开口,“您就别嘴硬了,家下什么情况现在一目了然,我们受母亲蒙蔽这么久,真是后悔莫及,看看大嫂,如今吃香的喝辣的。”

“是啊,咱们府上今年连宫里的赐菜都没有了,那可是何等荣耀啊。”王佩兰也是一声叹息。

老二两口子只管闷头喝汤,宋清月自从科举舞弊案之后便像个哑巴,眼中无神,嘴里无话。

张成儒则是心不在焉地默默吃饭,从不参与家人的讨论,因为,现在顾氏最烦的就是他,说什么都是错,干脆不开口。

“提什么沈确,提什么赐菜。”顾氏叨叨着:“大过年的,你们成心给我添堵是不是,赶紧吃完了各回各房。”

张冠华气哼哼地拿筷子戳着饭,毫无食欲;二房几口子不敢说话,低头不语;王佩兰冲三爷眨了眨眼,三爷明了,夫人又藏私货了,少吃点,回去关起门来吃好吃的。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来禀报:“老夫人,圣旨到,赶紧接旨。”

家俱是一愣,怎么会有圣旨。

可是来不及多想,衣裳也没换一家子齐齐迎出门。

哟,可了不得了,还是大皇子亲自来颁旨,这究竟是福是祸啊,家胆战心惊,大过年的,不会是来摘脑袋的吧,妈呀,早知道吃饱了饭了,好歹也做个饱死鬼……

众人惴惴不安之时,时公公吊着嗓子道:

“皇后娘娘懿旨:沈确危难之时不顾自身安危,救晋王殿下于困境,其忠心可鉴、精神可嘉,特赐除夕宫宴一桌,金银各两箱,丝绸布帛十匹,另,钗环、首饰一箱,以表本宫谢意。”

时公公宣读完,张府众人又是一阵牙酸,真是锦上添花、红气养人啊,瞧瞧这赏赐,光宫宴就是一整桌,可比往年那被老太太供奉到腐坏的一盘菜来得体面多了。

还有金银、布帛、珠宝……啧啧啧,嫉妒、羡慕、后悔不迭啊。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

张府的人齐齐跪着,各自悔得肠子都青了也不敢接这圣旨。

时公公转头道:“殿下,大娘子不在这里头,您看咱们……”

望着昔日熟悉的面孔,如今一个个变得颓废、沮丧,再没了往日欺负她的精气神,沈确只觉一阵悲凉,曾经,那毒辣的日头下,冰凉的池水里,被罚、被骂的只有她一人。

再看看跪在地上的自己的丈夫张成儒,哪里还有那翩翩佳公子的半点影子,整个人看上去老了十岁,眼窝深陷,眼圈黢黑,想想他在陛下面前推卸责任,想想他在周雪莹那里羞辱她,再想想他曾经那样践踏、辱没她的尊严……

沈确的视线越过这些人看向柠香阁,提了口气道:“无妨,我们进去,将赏赐当面给她送去。”

于是乎,在张府众人的艳羡的眼神中,浩浩荡荡的晋王仪仗直奔柠香阁而去,那是何等张扬,何等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