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血肉侍者从楼上的盥洗室里发现了一具残尸,水箱和地上的瓷砖都已经红得发黑。玛利亚的脸色不太好,她请求血肉侍者修复这个遇难姑娘的头颅,好确认死者的身份,去通知她的家庭这个噩耗。
先生倚靠在墙上抽烟,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墙上的挂钟。几个外出的血肉侍者回来了,带来了一些衣服和粗面包。饥饿的女孩们安静地从侍者手中取走临时找来的衣服,有斗篷,有男士衬衫,有陈旧的风衣,还有一两件看上去很不错的羊毛外套。虽然有些杂乱,但好歹是不必在冷风里受冻了。
玛利亚关上了窗户,点燃了壁炉,裹着衣服的女孩们自发在旧沙发上面挤成一团,屋里终于有了一些暖气。水还没有烧热,水壶壶嘴里冒着一丝丝白汽。女孩们拿到了分发下来的粗面包,每人一片,还有一杯热水。她们捧着这比木头软不了多少的食物吞了吞口水,小口小口地吃着干涩的面包。
“这次多亏你了。”玛利亚说。
“过奖了,要不是你透露消息,我也没机会及时反向联络过去。”先生深深地吸了一口劣质烟,眉头皱都不皱一下。它没有任何所谓醇厚的气息,唯一的优点就是特别呛人特别辣嗓子,让他时刻不忘自己在被主拯救之前的困苦生活。
先生掸了掸烟灰:“不过,卡平原来想把你的学校和济贫院收买改造成向有钱人贩卖奴隶和女人的窝点,我倒是没想到他有那么大的胆子,难道不知道巡礼教派的背后有成名数百年的天使么”
“首领——恩斯特殿下现在远在海上,珂赛特阁下和佩雷亚斯阁下距离今年的例行述职也还有两个多月。现在各地区势力几乎算得上孤立无援,即便被威胁也无力反抗。卡平估计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专门挑现在发难。”玛利亚凝视着客厅中的女孩们,沉沉地叹了口气,长久皱着的眉头拧得更深了,“先生,您的帮助非常及时。呵,贝克兰德的东区负责人居然只是一个序列6,我真为自己的弱小感到愧疚。”
“别这么说,玛利亚小姐,你的仁慈和坚韧在东区是被所有人所熟知的。”先生有些疑惑,“那么您这次和卡平撕破脸,是准备做什么”
“另一位殿下看上了卡平的灵魂。”
“你是说沃恩殿下……确实,祂的祭礼在即,我们居然没有准备好足够的祭品,简直太过耻辱。”
玛利亚没有隐瞒,直接告诉了先生:“我想借助祂的力量,除掉这个东区的毒瘤。”
“可是,玛利亚小姐,即便没有了卡平,也会来个索平,马平,这些肮脏和腐朽的脓包是无法根除的,因为世界就是如此让人绝望。”
先生将燃尽的烟头按进窗台,留下一个浅浅的凹陷下去的焦痕:“所以要追随主,赞颂主的名。我从不曾见过七神许诺的安宁和救赎,却切身体会到了主的赐予和恩宠,因此我对祂和祂的国坚信不疑。主赐予我苦难,又将我从苦难中救起,我的生命在聆听到祂的圣音的那一刻才终于完成了洗礼。”
眼看着先生的语气变得越发飘忽,进入了极光会虔诚信徒特有的传教状态,玛利亚张了张嘴,但最终什么都没说,静静地听着他传播主的福音。
“……人要受苦,劳作而不能饱腹,直到化为尘土的那一日,因为人本就是神自尘土里塑造的啊。”
“而主待众生平等,公平公正,不在意出身,即便没有良好的教育和礼仪,祂依然从泥泞中挑选了我们。不介意财富,贵族可以奉献大把的钱财,但就算一无所有,我们也毫不介意立刻将生命交于我主。主在赐予我力量时先夺走了我人生的温暖快乐,因为只有置身绝望和寒冷中,人才能学会如何取暖和求生。可愚昧的众人却认为见死不救的七神是善,施舍救济新生的我主是邪恶。哼,庸人自扰。神意如此,旁人莫测。”
先生说了许久,极光会的人无论脑子还剩多少,在赞美主和传教的时候都会用上毕生的语言造诣,该状态持续到传教结束为止。先生说得喉咙干渴,自己去倒了一杯水喝,回头看见吃了食物和水的女孩子们已经在沙发上挤在一起沉沉睡过去。
天渐渐暗了下来。现在是下午四点多,贝克兰德的阴霾就已经把光线遮得像傍晚了。
“我说的时间好像有点久了。”
“没有关系。”
玛利亚回答他,赶在对方进行传教第二阶段之前开口:“时候差不多了,我该带孩子们回去了,具体事宜之后再说吧,我会去极光会和您详谈的。”
“您现在就要走了”先生小小地惊讶了一下,“我准备现在就跟您谈一谈这笔钱的归处,您提供了渠道,我只是负责尽量地多敲诈和毁尸灭迹,这一万镑虽然名义上是给极光会的,但是我打算分给您至少五成。现在我们是盟友,不必拘泥于资金。”
“……”玛利亚有些动容,这可是一笔巨额资金,确实应该好好谈一下,但又放心不下女孩们。
先生趁热打铁:“玛利亚小姐,托您的福,这个月我有机会竞争一下最优员工。因此我可以帮助您把这些孩子们送回去,作为我最基础的谢意。”
“但你不得干涉她们的信仰。”
“信仰是神赐的自由。如果她们其中有人愿意追随我主,我也会高兴地迎接新的同胞。”
“好。”玛利亚不再坚持,她现在确实需要帮手,“那就祝我们继续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玛利亚小姐。”先生说,“安顿好她们之后,赏脸和我一起喝杯咖啡如何”
56
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特雷纳子爵在自己的花园里烤肉。
花园里没有其他的仆人,只有白发苍苍的老管家侍立在烤肉太旁边,一脸严肃地往大块的排骨和鸡肉上刷着油,每一次的动作都精准地照顾到了牛肉的边边角角,没有丝毫误差。特雷纳半蹲在毯子上同样严肃地撒着调料,时不时看一眼旁边摊着那本笔迹严谨的手写菜谱,按照上面的记录来刷酱。油脂一滴滴地落入底下的无烟碳,激起几缕转瞬即逝的青烟和一阵勾人的香味。
远处靠近花栏的地方,一只狸花猫正躺在它豪华的猫窝里眯着眼睛舔爪子。它在空气中嗅了嗅,停下舔爪子,忽然口吐人言:“你这味道不对啊。”
特雷纳有些恼:“你行你来。”
狸花猫哼哼两声,迈着优雅的步子来到烤肉架旁边,在路过那本笔记时暂时低下了头颅。随后它在温暖的火炉旁边揣起爪子,盘在特雷纳的腿边,歪着脑袋注视着架子上的烤鸡和正在努力烤肉的契约者:“怎么没做蘑菇烤酱用蜂蜜酱有点太敷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