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何罪」定案后，原财度司司长苏光遭贬黜，离皇自各郡火速抽调财度一系的官员，重新盘点天启元年的财度账册。</p>
彼时不过养气圆满修为的林夜，为了争取正式留任京城，勇于举报，壮着胆子在京城权贵中找了些软柿子捏，得离皇赏识，最终不仅成功留任，还破格提拔，一跃而为财度司司长，并于两年前顺利破境，蜕凡入门。</p>
只是，离皇当真赏识林夜吗？</p>
南奕并不这么认为：“如果林夜当真将京城权贵全都举报了，甘做离皇手中刀子，也只能做离皇刀子，那离皇肯定赏识于他。”</p>
“可林夜蛇鼠两端，只敢举报小猫小狗三两只，不敢当真去做离皇的刀子，怕丢了性命。”</p>
“离皇看在眼中，又怎会当真赏识林夜？提拔他做财度司司长，也只是因为其他人连小猫小狗都不愿举报，只好千金买马骨罢了。”</p>
“毕竟，林夜虽是挑的软柿子捏，终究还是恼了京城各大世家，败了人缘。在离皇看来，就算林夜不肯当他刀子，也起码不会同流合污。”</p>
“可是，为官者，只要不想做孤臣，哪能一直不合群呢？”</p>
“如今，林夜许是觉得自己位置已然坐稳，不会轻易被离皇无故贬谪。即便明知离皇心慕真气武道，也甘为九部官员之先锋，卖力阻拦于我。”</p>
“他这么做，显然是已与离皇离心离德。”</p>
“我想，若能给离皇一个合适的由头，将其推下去，并不难。”</p>
苏光没来得及关注时事，倒是没想到在真气武道立项推广一事上，林夜竟不仅站队文武百官，还旗帜鲜明地带头发起冲锋。</p>
“所以你希望让我起复，挤走林夜？”她眉头一挑，“可是，我在离皇眼里早已是罪臣，凭何起复？”</p>
“使功不如使过。”南奕断言，“离皇眼下登基四载，已然坐定皇位，不再需要拿规矩二字强压百官以掌权。”</p>
“换言之，离皇已与世家百官达成共识，通过引进蒸汽技术革新百业来提高税金、充实国库，不再严查偷税漏税之事。”</p>
“这应该也是林夜最近，试图讨好百官，进而与百官合群的底气之一。觉得离皇在这一块松了口子，只要他不犯下别的大错，不给离皇贬谪他的由头，就不会有事。”</p>
“所以，哪怕明知离皇心慕真气武道，林夜也视若无睹，只想着和京城权贵世家修复关系。”</p>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彼时，离皇欲以规矩二字强压百官，杀百官一个下马威，方从税收问题下手，整出一场「几何罪」，将你贬黜，于事后破格提拔林夜。”</p>
“但现在，离皇心慕真气武道，却叫林夜百般阻挠。只要道友愿意为我助阵，再找到合适由头攻讦林夜，或可成功起复，重掌财度司。”</p>
“毕竟，使功不如使过嘛。”</p>
南奕言辞中，带着一丝淡淡的不屑之意。</p>
官场派系之争，乃至帝王驭下之术，若在无魔世界倒也罢了。可在超凡世界，倘不思大道，专于勾心斗角之博弈，于南奕看来，实在上不了台面。</p>
只不过此世修行，需要积累名望，凭借影响力证道。这就使得不少修士为修行故，不得不混迹官场、文坛等等，而不像前世小说中说的那般，只要嗑药足够，哪怕闭门不出都能不断突破晋升。</p>
然后一旦突破，就会发现元婴遍地走、金丹不如狗——没办法，大家都是家里蹲元婴，就等着主角晋升元婴，才不约而同地出门溜达嘛。</p>
总之，南奕虽然按照此世修行所需，赶来离京城，准备会一会大离文武百官，尝试积累名望、扬名大离。但内心深处，他始终对此有些不以为然，乃至于怀揣一丝讥诮。</p>
这份讥诮，不分彼此，既是对此世其他修士沉溺勾心斗角的不屑，也有着对其自身的一丝自嘲。</p>
——本该修那逍遥自在无拘无束之仙，却囿于修行体系之需，不得不混迹官场，与其他修士勾心斗角暗博弈，着实忒不爽利，也忒不痛快。</p>
好在，南奕毕竟有着前世天夏体制内的工作经验在，哪怕心思不在这上面，也同样能驾轻就熟地把握大离朝堂局势。</p>
听完南奕分析，苏光眼眸明亮，追问道：“敢问道友，若依你之见，我该如何才能挤走林夜？”</p>
南奕适才，说了许多。可其中最为关键的，只有一件事，即让离皇可以贬谪林夜的合适由头，究竟是何？</p>
南奕没有直接接这话，而是笑了笑，仿佛另起话题般说道：“据我所知，逍遥仙门的道友，近来好些都在琢磨奕之真气武道，是如何能在民间自发传播扩散，并欲参考此法，鼓捣商业项目筹措资金。”</p>
“然也。”苏光点了点头。</p>
她本人也和好几位同门探讨过真气武道的传武方式，该如何参考化用。</p>
只不过苏光后来收到线报，决定先赶去攻略灵境，就没继续关注此事。</p>
但想来，过了这么一段时间，其他逍遥弟子，不乏有开始付诸于实操者。</p>
逍遥仙门，拜「六月司空」，即南极绝尘方寸月宰，主修空间之道。</p>
不过空间之道的术法修持，对数算要求较高，是以逍遥弟子数算造诣皆不低，称得上精于数算。</p>
而整个逍遥仙门，也在大离九部中执掌商部，并分为财度、道运二司。</p>
南奕仍在笑着，只是笑容中带了丝冷意：“道友可曾想过，若当真照着我传武方式筹措商业项目资金并加以推广，会有何等局面？”</p>
苏光不明所以，边想边说道：“应是从者如云？只要让民众得以分润下线所缴钱财，自可诱其自发推广此项目。”</p>
“如此，不费多少功夫，即可筹措足额资金建设项目。”</p>
苏光说完，疑惑看向南奕，并不觉得自己说的有错。</p>
南奕轻哼一声，敛去笑容，反问：“照道友看来，项目资金得以快速足额筹措，而前期推广者，多半也就是世家子弟，能分润大笔钱财，此可谓两全其美乎？”</p>
苏光有些迟疑。</p>
她很想说是，但看着南奕的语气，似是并非这么简单。</p>
于是她选择沉默，任由南奕继续往下说。</p>
南奕叹道：“钱财不会凭空冒出。官府、世家两全其美，只意味着最终买单的乃是百姓。若行此法，百姓何苦欤？”</p>
苏光蹙眉：“只要早些加入，于推广成效中分润钱财，应是不至于亏本。至于最后加入者……”苏光顿了顿，“分润钱财自然是不可能，然项目推行、商品分发，终不至于一无所获。”</p>
“再者，理性消费，应不至于有人，会倾家荡产赶着加入吧……”</p>
说到最后，苏光的声音越来越低，底气也越来越不足。</p>
之前她只是完全没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毕竟凡人百姓，在修行者眼中只是羊羔，能产羊毛羊奶即可，少以在乎羊羔本身快不快乐。</p>
但只要南奕稍作提点，说起这方面的话题带动思绪，苏光哪怕尚未细思，也本能感觉到不妥之处。</p>
南奕冷笑：“以利诱之，早已遮了人眼、迷了人心，结果击鼓传花到最后，却又说什么理性消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