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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仁坊。
往日喧闹的坊市在清明这一天显得空荡安静,百姓都去了城外扫墓,大街小巷冷冷清清。
裴擒虎巷间迈步,左手撑着黑伞,右手攥一张青铜面具。
“能死在清明节,离山万千纸钱飘洒,你在黄泉路上趁机分一杯羹,裴某待你不薄!”
裴擒虎的视线穿过朦胧雨雾,仿佛看到自己带着头颅回到神都城,正在殿外聆听圣训。
“竭诚尽力,功效特彰,朕深明裴卿之至诚,卿勿忧前程,往后无人敢奚落你。”
“叩谢陛下隆恩。”
他怀着满腔慷慨踏出小巷,近二十个黑衣死士汇聚而来。
“快到目标地点了。”有人汇报。
裴擒虎一跃至屋檐,踩着瓦片朝远处急掠而去,他步步生威,将平常人家的房顶踩出一个个窟窿。
过七条巷子,已经能看到街道右侧那一辆马车,悬着铃铛慢悠悠行驶。
长街尽头骤然响起怒吼声。
“顾公子,快退!”
古老妪现身,她抬起头注视远方,浑浊的目光闪烁精芒。
谁能想到贼子敢在西蜀京师行刺杀之举?
谁能精准推测到危险之日?
真正的算无遗策!
古奶奶如此精湛的表演,司琴也不禁装出一副惶惑姿态,抓着顾平安手腕跳下车厢,直奔最近的酒楼。
“斩首!”
裴擒虎戴上面具,语调森森。
突兀。
他瞳孔微缩,死死盯着一街之隔的茶肆大堂。
死士纷纷止步。
大堂里七人并立,身着藏青色衣袍,气息不低于蜕凡境。
一瞬间,双方气机互压互盖,反复交错。
在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中,鹰钩鼻眼神闪烁,率先开口:
“诛顾?”
裴擒虎也示好道:“是友非敌。”
鹰钩鼻面色阴郁。
一刻钟前得到消息,黎皇后老部下都在皇陵,少了古氏在意料之中。
顾平安必死无疑!
可眼前一幕让他惴惴不安。
既然这方势力能敏锐抓住祭祀大典这一天,擅长操纵人性的顾平安岂会对危机没有预感?
所谓的绝佳良机,是机会吗?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走!”鹰钩鼻拍碎桌案,目标直指酒楼。
“先抢到头颅。”
裴擒虎低声嘱咐部下。
对方是谁不重要,想杀舞弊者的势力太多了。
但头颅是权势富贵的阶梯!
两方人无声无息,气机却有排山倒海之势,距离酒楼越来越近,裴擒虎使了个眼色,他与麾下疾步如飞,怒拳轰开大门。
裴擒虎身躯僵住,再不能进寸步。
大堂伫立九人,四位道士盘膝而坐,中心有一道乾坤阴阳阵法屏蔽气机,白眉道长坐在角落饮酒,紫裙妇人浑身环绕一条粗如树桩的磅礴剑气,身后三位老妪望着他们笑容诡异。
霎时屋内死寂,空气凝结。
裴擒虎毛骨悚然,五脏六腑险些移位,手臂不由自主地颤抖。
两个五境!
身后死士头晕目眩,浑身热血还未沸腾,就被冰凉的冷水给浇灭。
瓮中捉鳖,谁是鳖?
鹰钩鼻头皮发麻,他突然抬起头看向三楼,一个年轻人临窗而坐,面无表情跟他对视,眼神无波无澜,像看一个死去很久的人。
“酒馆打烊,不待客,咱们走吧。”
裴擒虎声音如风中落叶簌簌而颤,说完转身疾速逃窜。
“留步。”
紫裙妇人微笑轻言:
“尝尝揽月宗的血酒。”
周身雪白剑气浩浩荡荡,如漫天大雪铺天盖地压来,笼罩方圆七十步。
地板龟裂,裂痕迅速蔓延,临近几条街道,泥水飞扬四溅。
白眉老道把酒壶高高地提了起来又无奈放下,本意抗拒掺和世俗纷争,可修行者有了牵挂就有破绽,道观传承壮大是他无法拒绝的诱惑。
顾小友不愧是顶尖的聪明人儿,简单一个人情债,他屁颠屁颠下山。
“大道巍巍,宵小退散!”
老道一点真气,灌注拂尘,然后一气呵成,雪白剑气之中又笼罩一层阴阳真气,气机更甚。
“杀!”
紫裙妇人毫不拖泥带水。
气机碰撞,呈碾压之势。
“天要亡我!”
裴擒虎等人既绝望又悲哀,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做局,自己反成局中困兽。
三楼之上,小炉茶壶鼎沸,司琴提起斟茶。
顾平安眼睛清澈,坐在窗边翻阅卷轴,姿势和往常没有区别,他又重读了一遍《天地元气感应篇》抄录本,如今能亲眼目睹先天真气以上的战斗,更能加深领悟,演变独特的方式。
酒楼至街道沦为一边倒的屠杀,高高在上的指玄修士,死起来跟村里的老人哭嚎的样子没什么区别,踉踉跄跄想多爬几步,也无非眼睛圆睁的下场。
这就是他执意练武的原因。
无论棋盘大小,无论黑白棋子运用得多么精妙,偶尔也要以身化棋亲自下场,若还是一介文弱书生,那自己永远是最容易失控的漏洞。
“好大一颗头颅。”司琴指着飞向半空的鹰钩鼻脑袋,从天灵盖到下郃被剑气贯穿,死状极为凄惨。
半盏茶时间,酒楼外血雾弥漫,四面八方的气机逐渐收紧。
远处传来急促奔腾的马蹄声,镇武司各巡铺嘹亮钟声响彻。
“差不多了。”顾平安放开卷轴走下楼梯,慢慢驱动体内的倒置漩涡,袍袖里的手掌显现三个红点。
“顾小友,贫道不宜久留。”
白眉道长站在门槛,杀了十几个道袍不沾血迹。
顾平安颔首为礼,笑着说道:
“在下迈入先天,一定前往道观,与诸位蜀山悟道。”
几个道士会心一笑,白眉老道注视着他的笑容,猛然觉得这小娃娃真的可怕。
倘若能完善先天道经还了人情债,那道观会不会贪图更多?
比如五境之上本我之法,那势必有求于顾小友,蜀山道观很可能绑死在公主府这驾马车!
贪婪一旦被利用,就沦为一枚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