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户婢低声回禀道:“昨儿个进宫时,他悄悄找人打听了两位公主的情形,看那样子似乎对两位公主尚未嫁人的事心有芥蒂。”
武后微微颔首,对这个并不算急务的问题她确实刻意地没有去关心,现在这时候就更加懒得去注意了,又询问了几句别的,她方才起身前往后殿,脑海中仍盘旋着刚刚群臣群策群力的表演,心中总有几分不确定。
由于皇帝和太子的病情都已经曝光,因此蓬莱殿和东宫的守卫比之前要宽松了些,但仍然比平常的时候要多两倍人。而这一回进嘉德门时,李贤再次仔细观察了那些卫士,发现仍是上回那些生面孔,往日熟悉的那些太子率府亲卫都不见了踪影。
“五哥!”
他一如既往地长驱直入,发现李弘没有躺在床上休息,而是怔怔地站在墙壁前端详上头的一幅画,不禁大吃了一惊,疾步上前埋怨道:“你这病需要静养,怎么又起来了?”
“一直都是躺着,再这么下去我就要生锈了!”李弘抗不住李贤的大力,只得无可奈何地回到床上,却只肯靠着背后的枕头半坐着。他打量了李贤一会,忽然疑惑地问道,“你怎么还是这么一幅闲散的模样,父皇昨天不是说让你和母后同领国政么?”
李贤闻言顿时郁闷了,他那皇帝老子说的哪里是什么同领国政,分明是他辅政,军国大事悉由天后决断!然而,他想扮沉默,李弘却偏偏不放过他,施政心得一大堆滔滔不绝地说了出来,末了却又指出,这样名不正言不顺不是办法,应该设置一个名义。
这下,他终于忍不住了:“今日郝老头已经提出了,说是最好让我就任尚书令,紧跟着还群臣附和。我事先一点都不知情,这就算提议也好歹和我通个气吧?”
尚书令?李弘的眼睛猛地一亮,旋即又黯淡了下来,脸上甚至浮现出了自嘲的笑容:“看来,我比隐太子的运气好。与其说是尚书令,不如我上书请辞太子之位,快刀斩乱麻,也不至于让你不上不下的!”
李贤这两天被人拿着太子这个储君位子当鱼饵,明示暗示不知道钓了多少次,心中早烦了。男子汉大丈夫,建功立业的心思总是有的,这醉卧美人膝,醒掌杀人权的心思也同样会有,他又怎么会例外?
只不过纨绔当惯了忽然要转变立场,他这心里总有些别扭,更何况他的太子兄长又不是死了只是病了,就给人当成了空气,这将来他当了太子岂不是也一样?再说了,之前他和老妈没有直接矛盾冲突,这之前好得如胶似漆粘得犹如蜜糖似的,这要是当了太子就不可能没有利益冲突,岂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五哥,这种话你以后就甭提了!总之只要你在,这太子你就当着……”
“你是不是担心当了太子之后如何和母后相处?”
一直以来,李贤都基本上把李弘当作了需要时时刻刻注意关心的对象,此时却没想到对方能一针见血地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原本还想打个哈哈掩饰过去,不料李弘那眼睛牢牢锁住了他,没奈何之下,他只得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母后喜欢揽权,反正我对日日操劳国事实在没什么兴趣,那就由得她好了!”
砰――
一声突兀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却是李弘狠狠一巴掌砸在床边,把个手拍得通红。他却恍若未觉,只是在那里狠狠瞪着李贤:“你难道连公器和私器都分不清楚么?人是会变的,你敢担保你一直不会变,母后一直不会变?我这个身子是绝对不中用了,倘若你不接过这个担子,难道还要七弟勉为其难?我……我现在就去写奏折,我现在就上书请废太子,我看你还能躲到哪里去!”
眼见一向温和的李弘发飚了,李贤顿时有些慌神,赶紧从旁安抚,好容易才把兄长劝住。拍胸脯承诺一定不会偷懒,而且一定会好好管事,他这才得以狼狈逃出东宫,原本就胀得老大的头更是有如炸裂开似的。
他不得不承认,李弘确实没说错,古今中外从来没一个傀儡皇帝能有好下场,也从来没有好揽权的母亲能和儿子和平共处的。而历史上的某人之所以下场凄惨,实在也是太笨太莽撞的缘故。至于那些寄希望于他的某些大臣,他不得不让他们失望了。
母子针锋相对?要是他现在就敢这么干,那就是真的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