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仁愿心情极好,多日的阴霾在今天一扫殆尽,口气竟是有些轻佻。但这话说完,他便感到有些弊病,见黑齿常之连连点头并未发觉,他也就没有继续下去。两人在内侍的指引下穿过横街,快到洛阳宫左掖门的时候,眼尖的刘仁愿却瞧见了一个依稀有些面熟的人。
“沛王……殿下?”
“嘿,老刘不过几年没见,你怎么就瘦了这么多!”
李贤笑嘻嘻地走上前来,抓着刘仁愿的肩膀便重重拍了两下。两人虽说年纪相差老远,但当初巧遇过后又有种种缘分,所以这交情大为不一般,这番厮见自然是引来旁人的频频侧目。当然,大多数官员只是略瞅一眼便赶紧走路,上次李贤大发雷霆,着实吓住了不少人。
“我当然是老了,哪里比得上殿下如今年轻!不过别看我瘦了,照样能射箭骑马挥刀,不比年轻人差!”
“刘公你又来了,别忘了,上回你那匹马尥蹶子,是谁帮你制服的!”
黑齿常之原本还有些拘束,瞧见李贤和刘仁愿一来一回说得有趣,冷不丁就插了进来,顺带朝李贤施了一礼:“我早就听刘公提起过殿下大名,原本还不信朝廷贵人会如此豪爽,今日一见果然痛快!不过,我的酒量可比刘公大一倍不止,今儿个我没带钱,这酒资就得靠两位了!”
“老黑,你到了洛阳居然还是老做派!”刘仁愿无奈地摇了摇头,见李贤对黑齿常之的话丝毫不以为忤,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暗自苦笑,不敢在昔日酒醉的时候对这番将吹嘘过多。这乍一见面,哪有这样不知上下的?
对于武将,李贤一向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好感。这年头的武将还没有宋朝那样多的限制,即使是世家子弟出身,在战场上厮混几年,自然而然会流露出几分豪爽的气息,比那些一味在官场上倾轧的文官好对付多了,尤其是像刘仁愿这样一直在外边打仗的。如果说他原本还因为族类的缘故,对黑齿常之有些警惕,那此时对方这一席话便差不多解除了他最初的防备。
“好说好说,既然是喝酒就得要痛快。刚刚太子五哥关照我的时候,我就已经让人去安康楼准备了。最好的西域龙膏酒和葡萄酒,要多少有多少,如果不够,我让他们到别处去搬,或者干脆就转去贤德居,如何?”
于是,三人联袂出宫,汇合了正在那里等候的盛允文,四人立刻上马疾驰,绕着洛水边上抵达了安康楼。此时天色犹早,但这洛阳赫赫有名的胡姬酒肆却已经车水马龙,只是随便一瞟,李贤和刘仁愿就看到了几个熟人,各点了点头便心照不宣地进去了。
今天是志在喝酒不在看舞,所以一进包厢,李贤就立刻命人关上门,拉下了帷幕,旋即示意盛允文坐在一边,指着他向黑齿常之介绍道:“当日幸骊山的时候,我一时兴起办了一届相扑大会,他便是那时的头名。不但相扑,骑马、剑术、兵略,他都有相当的见识,所以,趁着这次海东的事,我有意推荐他东征。”
黑齿常之一听这话便放下酒杯,一双眼睛在盛允文身上扫来扫去,显然是在衡量对方究竟有什么本事,最后干脆伸出了手腕子。盛允文瞥了一眼李贤,便顺势伸出了手去,两只手立刻绞在了一起,立刻便僵持在半空动也不动。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虽说这看似谁都没动,这两位的脸色也像没事人似的,但李贤还是从两人肩膀的颤动看出了端倪。果然,这绝对不像他们表面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大约一顿饭工夫,两只紧紧握在一起的手终于松开了,黑齿常之率先舒了一口气,口中却迸出了两个字。
“厉害!”
“盛家后继有人!”
刘仁愿当初就是随驾骊山的随员之一,当然见过盛允文,此时不免感慨了一声。冷不丁想起自己表面风光下的重重隐忧,他的面色微微一变,赶紧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作为掩饰,一抬头却见黑齿常之笑嘻嘻地瞅着他,仿佛什么都看明白了,这顿时让他感到一阵懊恼。
正在这时,隔壁忽然响起了一个慷慨激昂的声音:“打仗有什么不好!男儿原本就当马上博取功名,当初高祖年间,入军伍的游侠多了,如今没有仗可打,大家都只能守着几亩薄田过日子!别说打高句丽,就是把四夷都打一遍,大伙也是情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