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解之人愤懑的撸起袖子欲要进行物理劝解,适时牢门开了,几名膀大腰圆的绣衣力士,活动着手腕狞笑着走进来:“这位官老爷精神头很好吗?走,陪哥几个出去唠唠!”
劝解之人脸色大变,慌忙摆手道:“本官……不,我错了,我不该开口,大人饶命,饶命啊!”
几名膀大腰圆哪里管他说什么,上去“啪”的一声就给摁地上,如同拖死狗一样的往外拽。
而那命名拍门的犯官面前,一名小旗官笑容可掬的站在牢门前,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宋大人,咱走吧,早就听说扬州的云液甘甜清冽,今日托宋大人的福,咱爷们也能尝上一口!”
拍门的犯官一步跨出牢门,大步流星、目不斜视往前走,边走边大声道:“喝个屌液,老子是山西人,老子要喝汾酒!”
小旗官跟在他身后,头疼的扶额道:“是是是,咱这就差人给您寻汾酒去……”
其余牢房里的犯官们,定定的望着他。
有人冷眼,不为所动。
也有人红了双眼,似有意动……
论语有云: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杨戈那一番看似很傻很天真的言语,着着实实的刺痛了某些人阴冷残酷的内心。
就像是一场大梦惊醒,大腹便便、肥头大耳、满身污浊的自己,陡然望见了昔年那个唇红齿白、白衣胜雪、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郎。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人生苦短、黄粱一梦啊!
……
“罪臣江浙省扬州府正六品通判宋珅,叩请圣安。”
夜风呼啸、一灯如豆,扬州通判宋坤散发整座在阴暗狭窄的小屋里,颤栗着提笔写下了陈情书的排头。
寥寥十几个字,却仿佛用尽了他毕生的力气,最后一个“安”字写完,他便无以为继,只得阁下毛笔,提起案头的酒壶对着壶嘴灌下一大口。
借着酒力,他再一次提起了毛笔。
可刚要下笔,他的情绪就再一次崩溃,扔了笔伏案“呜呜”的哭。
人生的最后时刻,往日的那些富丽堂皇的酒色财气、意气风发,都好似暮色下的炊烟般消散。
取而代之的。
是儿女少时孺慕的呼唤。
是发妻当年朴素温暖的笑脸。
是老父亲送别时暗自抹泪的呵斥。
是老母亲在大铁锅的热气中断断续续的唠叨。
是老家门前那颗挂满了甜枣儿的歪脖子枣树。
他突然醒悟,自己这些年走得好远好远……
他知道错了。
可再也回不去了。
“呜呜”的哭泣声,传入了夜、融入了风,在阴暗的牢狱之内反反复复的回荡。
引得无数彻夜难眠的犯官,也老泪纵横……
到此时此刻,他们才终于剥去了权力的铠甲,露出本来的模样。
有些人在想,若是时光可以倒退、若是人生可以后悔,他一定要怎样要怎样……
也有人在想,若是再他一次机会,他一定要把事做得更严密些,爬得更高些……
可惜时光不能倒退,人生也不能后悔,也没人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天终究是要亮的。
该来的终究也是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