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长明。</p>
街道上随处可见装运石料与木头的车马，脚夫力士拖挑修建房屋的材料来来往往，无数座房屋被推倒又重建，长明之战的余波还在影响着这座大周的国都，</p>
那次浩浩荡荡的异族攻城对于东宫也产生了影响。由于灵山龙潭阵没有开启，一枚炮弹精准地落在了东宫正殿的房梁之上，房梁坍塌落下，直接把方棠经常坐的那把椅子砸了个粉碎。</p>
不过还好，帝国的公主已经进化成了皇帝，办公场所也随着方棠搬迁到了长明皇宫中去。</p>
最近这位新君有点忙。</p>
自从南下和谢令婉见过一面之后，堆积到方棠面前的奏折便一下子多了起来。至于这样做的原因……或许是想用这种方式表现她没有什么谋权篡位的心思，或许是她认为皇帝出面作保更有说服力，但在比较了解谢令婉的方未寒看来，可能都不是。</p>
婉婉是很懒的，她大概率是把一部分繁复琐碎懒得弄的事情推了过来。</p>
比如说像现在这样。</p>
“砰！”</p>
小女皇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俏脸涨红，气得浑身发抖。</p>
正在一旁处理公事的方未寒好奇地凑过去，只听得她在嘴里气急败坏地碎碎念道：</p>
“九品下谒者中大夫署丞弹劾九品上司理治书的公文为什么会在朕这里！他们的主官呢？让我看看这是哪个州发来的文件……哦，扬州……扬州刺史是哪个王八蛋来着？”</p>
方棠沉默了片刻，突然想起来扬州刺史似乎是由丞相谢令婉兼任。</p>
“谢令婉！”方棠气得一摔毛笔，一副不干了的样子，“她下属的两个小官吵架，小报告能打到朕这里，她自己是干什么吃的！”</p>
“她把朕当什么了！专门给她处理麻烦事的侍女丫鬟吗！”</p>
方未寒失去了好奇心，正打算默默回去继续干活的时候，明月符传来震动。</p>
温折雪：“小寒，你还记得我师尊吗？”</p>
方未寒：“当然记得，好歹我也曾经是师尊门下的记名弟子来着。怎么了师姐？”</p>
过了一小会儿，温折雪方才发来回复。</p>
温折雪：“没事，我在想要不要背着师尊偷偷把你的名字加进师门名册里。”</p>
方未寒：“……这还是不要了吧，至少要征得他老人家同意啊。”</p>
温折雪：“嗯，那还是算了。”</p>
方未寒放下明月符，冥冥之中，总感觉有些奇怪。</p>
师姐平日里也不是会闲聊的人啊，平日里的留言也大多是以关心自己为主，几乎没有这样没头没尾地分享事情。</p>
沉吟须臾，方未寒又输入道：</p>
“天山路远，来回需要时间准备。若是有事，师姐可千万要提前与我联系。”</p>
又是过了一会。</p>
温折雪：“嗯，若有事我会提前告诉小寒的。”</p>
方未寒看着这句话，还是感觉有些奇怪。</p>
师姐真的听进去了吗？</p>
他在那里默然沉思的时候，方棠不乐意了。</p>
没看到她正在生气嘛！怎么老师凑过来一句话都不说！装死？</p>
不许装死！</p>
“老师！”</p>
方棠嗔怒地瞪他，凤眸眯着，像是在说“我生气了，还不快来哄我”。</p>
“怎么啦？”方未寒收起明月符，略有些心虚地问。</p>
看着他那带着恰到好处无辜的眼神，方棠便气不打一处来，哪能还不知道老师装死的原因是什么。</p>
他分明就是不想在自己面前说他那好未婚妻的坏话！</p>
这岂不是说在他心中，那谢令婉的地位要比自己更高吗？</p>
方案深吸一口气，暗暗告诉自己不能生气，生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p>
她瘪着嘴巴，刻意夹起娇柔软糯的声音，像是幼鹂一般轻唤道：</p>
“老师，帮帮朕嘛。”</p>
得益于她平日里端着的女皇架子，方棠无疑是很适合撒娇的，尊贵威严的清冷气质，配上娇滴滴的可怜表情形成最好的反差。</p>
方未寒打了个哆嗦。</p>
“帮什么？”方未寒小心翼翼地问。</p>
“唔，我当然是想让老师帮我跟谢相说说，让她不要再往我这里塞垃圾折子。”</p>
“啊这个……”</p>
方棠用食指点着粉唇，忽地柔柔一笑。</p>
“老师不用担心，我只是随口一说，毕竟这样会让老师很为难的吧。”</p>
虽然她似乎在笑，但方未寒依旧感受到有某种实质性的，沉重的东西顺着笑容传递了过来。</p>
“令婉她帮着老师做了那么多事情，从老师出身微末的时候便一同患难与共，我知晓她在老师心中是不可取代的，也从未想过要和她争什么。”</p>
方棠站起身贴过来，身体前倾，轻轻地拽过方未寒的手，用自己的两只小手握住。</p>
她仰头看着他，方才的所有愤怒与羞恼都消失不见。声音变得轻软，像是在对梦中之人呢喃细语。</p>
“我只是想，在老师心中多占据一些地方，哪怕只是一点点。”</p>
方棠将掌心放在他的胸前，感受着自己的脉搏与他的心脏共鸣的声音，眸光变得黯淡。</p>
“不必这么说。若是在我心中没有位置，那我何必当初千里迢迢跑回长明救你？”</p>
方未寒摸摸她的脑袋。</p>
“嗯呐，我知道的。”方棠轻巧地笑了起来。</p>
小女皇依恋地靠在他的肩头，发丝垂过前胸，拂起明亮色的幽香。</p>
“不必要那些阳光下的芳草茵茵，也不用晶莹剔透的琉璃金瓦。我很好满足的，只要那种灯火幽微的荒僻小路就好。还请老师在那小路的末端给我留一点地方。这样，每当老师在心中回头，就能看见我啦。”</p>
北宫屋外百灵脆鸣，元会殿前窗几明亮，暖阳如流沙落下，蕴得他指尖丝丝发烫。</p>
“失约了五百年，今后的日子，我会永远陪在老师身边的。”</p>
方未寒微微一怔，心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甜酸滋味。</p>
他还以为方棠这次又仅仅只是普通的茶言茶语，刚才正打算一笑置之。可现在看来她似乎很认真，那自己是不是应该稍稍回应一下？</p>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方棠却又出声问：</p>
“老师会赶我走吗？”</p>
“当然不会。”方未寒这次回答得很果断。</p>
“那老师还在等什么？”方棠轻咬着粉唇，睫羽颤动，略有些羞赧地看着他。</p>
没耐心继续等方未寒的回应，方棠索性自己踮起脚尖，心一横闭上眼睛，主动覆上他的嘴唇。</p>
每当与老师有这种负距离接触时，方棠总是能感到一种沉溺的放松。像是漂浮在羽毛铺成的海洋中，耳际身畔尽数被暖洋洋的热风所环抱。</p>
那是一种紧张却又美妙的沉醉体验，这种感觉让她痴迷，让她一想到老师便会心跳加快，也让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索取更多。</p>
自从上次尝到了甜头后，“与老师做舒服的事情”已经变成了方棠的人生目标之一，现在也不例外。</p>
一吻终末，少女的心咚咚跳个不停，脸颊浮着红晕，像是雪地映上灯笼的烛光。</p>
舌尖无意识地润过唇瓣，紧攥着袖口的手心不知何时已满是汗水。喘息两口气，方棠正要再次求吻之时，脑海中却不自觉地响起老师上次说的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