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参商</p>

洵阳城下，覆盖城门的烟尘缓缓散去，露出满地狼藉的废墟。</p>

陶允姜拄剑而立，急促地呼吸着。强行催动祈苍内含阵法对于她的消耗极大，几乎抽干了少女的所有血气。</p>

代价虽然不菲，不过……结果终究是好的，不是吗？</p>

少女扭过头去，遥遥看向那飘扬帅旗的山头，仿佛冥冥之中和谢令婉对上视线。</p>

“谢令婉，你说得没错，但不全对。”</p>

原来……是这样啊。</p>

火焰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滚滚的浓烟将夜空吞噬。</p>

往日所见的种种不寻常之处交织在一起，那最后的一层屏障轰然破碎。</p>

他举起长剑，有些不忍心地闭上眼睛。</p>

只要能够，等到那一天……</p>

云纾沉静说道。</p>

方远清瘦干枯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与狰狞。</p>

“父皇……”</p>

方棠的眸光渐渐发散，身体也不再听使唤。胸前的血液不再渗出，可能是流干了吧。</p>

至死，她也没有闭上眼睛。</p>

方棠无力地闭上眼睛，只觉得上天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p>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睁大眼睛，似是想要将他的模样永远地记在心中。</p>

曳光的箭矢冲天而去，尖锐的爆鸣声凄厉似雁鸣。</p>

光线的传播需要时间，时光在你我的眼中流逝。我隔着时间看着你，却终不得模糊过去与未来。</p>

“……对不起。”</p>

她体内所剩无几的血气彻底用尽，身体僵硬而酸痛，几乎连剑都握不住。</p>

瑛銮殿的院墙废墟之下，传出少女痛苦的咳嗽声：</p>

“咳咳咳……”</p>

少女摇摇晃晃地扶着倒塌院墙站稳，低声喃喃：</p>

“老师……我做到了……”</p>

……对自己的女儿。</p>

那柄几乎从不离身的短剑就在手边，那银色的流光剑穗柔和地触碰着她的手指。</p>

她心想。</p>

这是大周的长明北宫内部，除了期门卫士之外的人根本进不来。可自己眼前这人明显来者不善，他是来干什么的？</p>

他们不约而同地全部停下脚步，或是抱着脑袋，或是按着手臂。双目暴凸，表情很是痛苦。</p>

那场北宫的大火掩盖了许多真相，包括大周承平公主的真正死因。</p>

陶允姜咬咬牙，准备用五转修士的强大肉身硬抗他们的攻击。</p>

少女凭借本能抬起剑锋，格挡住一名士兵的劈砍，却又被更多袭来的兵器逼得连连后退。</p>

在曾经的季皇后死去之后，方远沉迷享乐，不理政事。曾经的精气神彻底湮灭，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体。</p>

方远摇摇头，</p>

“你是以什么身份向我说这句话的呢？如果是以皇室成员的身份，那我倒还真不是。”</p>

他那荒诞不经的猜想……是对的！</p>

“怎么……老师的声音和爹爹，这般相像？”</p>

少女的眼角流下一滴晶莹血泪，滴落在地面的灰烬中。</p>

“不要畏惧那些人，想你所想，行你所行，永不回头。”</p>

陶允姜轻声呢喃。</p>

方棠的眸子艰难张开，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p>

陶允姜心中一暖，自知理亏的她小声道歉。</p>

“跟她最后说几句话吧，我要准备命星转移，你还有三分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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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脸。</p>

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中，一道脚步声毫不起眼。</p>

方棠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逼近，她知晓，自己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了。</p>

死于自己亲生父亲的剑下，这才是……她的结局。</p>

身体在逐渐冷却，方棠感觉自己的血液正沿着胸前的伤口一点点流出，那锥心的疼痛仿佛触及灵魂，让她疼得无法呼吸。</p>

他的思维轰然炸开，再无一丝怀疑。</p>

这些士兵在魔化之后再度战斗力拔高数倍，让她本就抵挡不住的状况更为雪上加霜。</p>

他喃喃自语：“这他妈的不可能……这他妈的究竟是怎么回事？”</p>

“对不起……”</p>

投石机转动角度，三弓弩调转方向。短暂的准备后，顷刻之间第二轮的射击再度毁天灭地地倾泻而出。</p>

她只能在心中断断续续地想着：</p>

方未寒轻轻拂去少女灰黑脸蛋上的泪痕，心疼不已。</p>

周宣帝，方远。</p>

“不得不说，你能瞒过所有人，做得很出色。但……你瞒不过我。”</p>

一切……不过都是镜花水月。</p>

“老师……对不起……”</p>

“我也传令玄重卫，不过在那之前……”</p>

“爹爹……我终于……找到爹爹了。”</p>

方远如临大敌，心中顿生杀意。</p>

“姜姜，你太冲动了。”</p>

方远吐出一口鲜血，落入一旁的燃火房屋中，生死不明。</p>

远处的山坡之上，谢令婉默默注视着这一切。</p>

“你是几百年来血脉浓度最高的人，但你是否忘了……每一代的皇帝的血脉浓度都不会太低。”</p>

他单膝跪在方棠身旁，目光复杂。</p>

方未寒其实今天一直都在这里，他目睹了今天晚上的所有事情。</p>

谢令婉骤然眯起眼睛，猛地发现前方战场上不同寻常的地方。</p>

“我一直在盯着你的动向。”</p>

中年皇帝的鬓角已然斑白，枯瘦的手掌握着长剑都有些吃力。明明是正值壮年的岁数，他却像是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p>

方未寒着急地大吼：“云纾？！云纾你先等等！”</p>

他应当看见自己的成就了吧，这漫天的大火，璀璨的烈阳。</p>

……</p>

原来娘亲的死，是眼前这个男人一手造成的啊。</p>

方远嘲讽道。</p>

方未寒点点头。</p>

“我终究……没有做到。”</p>

少女的嘴角微微勾起。</p>

“你也配做皇帝？”</p>

金红色的宫裙沾染上乌黑，她的身后，是那棵烧焦的海棠树。</p>

可想而知，身处爆炸中心的世家众人早已神魂俱灭，断无残生之机。</p>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多么亏的交易。</p>

“可是……我……”</p>

“投石车换装空心炸雷，三弓弩改装集束箭矢。”</p>

“大周……不能没有世家，你始终不明白这一点。他们是掌控这个国家的主人，你我都不过只是棋盘上的棋子而已。”</p>

他猛然回头，帝皇的威严扫过前方。</p>

这是承平公主生前最后的念头。</p>

……</p>

但方棠已然没有一丝力气拿起它。</p>

手掌拂过少女的脸颊，他轻声说。</p>

糖糖……那个小女孩，她不是和自己身处同一时空的人吗？他们在天街上见过的！</p>

怎么会是五百年前的公主？！</p>

她缓缓扭过头去，瞳孔中清晰地倒映着那人的模样。</p>

一名身着锦袍的年轻男子自火场中走出，手中的长剑被大火映照成赤红颜色。</p>

宛如实质的黑色气体从他们的头顶缓缓浮现，而来源正是他们手中的那些兵器。</p>

谢令婉冷声说：“全部杀光，一个不留！”</p>

陶允姜：“我这就命令长垣铁卫发起进攻，顶上阵线。”</p>

方未寒迅疾冲来，抬起一脚便踹在他的胸口。</p>

也看到了那熟悉的流明剑穗。</p>

终究……为时已晚。</p>

腰间的芦花环嗡嗡作响、</p>

这北冥有火的典故，想来自己也不是第一遍说了。</p>

“我是大周的皇帝，我不想死又有什么错？若是你与我在相同的位置，你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抉择！”</p>

少女的眸光渐渐黯淡，眼角再度闪烁出晶莹。</p>

在少女成功之前的最后一刻，在她沉醉在成功喜悦的幻梦之中时，突然刺来的一柄长剑，却终结了所有不切实际的梦想。</p>

“那些世家的人在干什么？”</p>

他眼睁睁地看着方远将长剑刺入方棠的胸口，心脏几乎要被怒火灼烧成灰烬。</p>

“原来老师……就是爹爹，我一直都没有发现……我真的……好笨。”</p>

“爹爹给我的东西……我一直都有留着……”</p>

“不必了。”她淡淡回答，“既然陶将军先行破城，那我们……”</p>

如果……能够再早一点，如果……自己能够再聪明一点，一切的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p>

少女冷冷地心想。</p>

他苦笑一声顿了顿，正要继续向下说时，却看见方棠干裂的苍白嘴唇微微张开：</p>

“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