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我会保护你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博士。”
凯尔希的声音在偌大的地下空间中回荡着,寒冷的像是这无数电缆紧紧包裹着的钢铁巨物。诺亚的手轻轻摁在石棺核心的表面上,刺骨的温度透过布满划痕和灰尘的金属传递进了他的身体之中,带来的是难以忍受的冰寒。
但诺亚的手并没有因此受到伤害。那被钢铁紧紧包裹住的,早已被人遗忘的寒冷刺中了这颗仍然鲜活的心脏,冻结了流动的血,顺着凝固的血管向上冲至大脑,砸向了他曾主动封锁的回忆。
“但我不会停止恨你。”
瘦小的黑色背影印在青绿色的瞳孔中,凯尔希盯着面前那一抹耀眼的白,巴别塔的往事在心中浮现。
“我不会教育和批评迷迭香,因为我也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报复你。”
手臂垂下,但冰冷仍在。诺亚的脑海在震颤,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他回过头,对上那双毫不掩饰自己恨意的眼睛,视野中闪过几个白色的影子,快得像光。
“你……”
类似的场景,类似的话语,不同的情感与不同的时代在他记忆的空洞里架起了桥梁。刚刚那团从石棺中感觉到的无形力量砸向了紧闭住真相大门的锁链,一下又一下,让诺亚觉得头有点晕。
他稍稍晃了下身子,试图将自己开始混乱的精神力拉回正轨。但眩晕感仍没有消失,白色影子闪动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已经降到了足够让他看清上面是什么东西的程度。
眼前的世界仿佛结晶化了,石棺核心、缠绕成一团的电缆、金属与混凝土组成的穹顶和管道……都变成了由无数个光滑的平面组成的多面体,像是活了一样缓慢移动着,但诺亚却在上面看不到自己和凯尔希的影子,只有微微闪烁着的蓝光。
白色的影子出现在了诺亚身旁,像是打开了一扇门,门框上还垂着被砸开的锁链。
“你……”凯尔希看着面前突然目光呆滞的诺亚,眉头微皱。
“想起了什么?”
这句话诺亚听到了。哪怕他眼中的整个世界都已天翻地覆,但凯尔希依然是那副模样,站在他的面前不远处说着话。
但诺亚已经发不出声音了,这个世界剥夺了他说话的权力。这位陷入回忆漩涡的人只能向前走,踏入那扇白色的门,看清楚自己脑海中突破封锁的回忆。
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
白色的光芒吞噬了诺亚的身体,他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一切故事开始的地方。
有什么东西滑进了他纷乱的思绪。
……
警报声几乎要刺破他的耳膜。
“东方已经彻底沦陷,我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安静的像是深海。反抗者的欢呼在我的灵魂中回响,夹杂着他们大肆破坏的声音,我想隔绝开这些噪音,却无济于事。”
“有人感受到了我的力量,拽住了它,强行让我继续听着他们的欢呼声。我不觉得聒噪和愤怒,只是有些难过。”
一个柔和的女声出现在了诺亚的耳边,听起来有些悲伤。他皱了皱眉头搜刮着自己的回忆,却除了一片白光外什么都找不到。
声音没有结束,还在诉说着。
“北方的雪现在应该下得很大吧?他们最喜欢这些冰凉的小东西了,甚至改动了自己的灵魂。每一次有人离去都会下雪,还活着的人看着从天空上慢慢飘落的小精灵们为他祝福,祝愿他的重生一切顺利。”
“但是今天过后没有人会重生了,雪会融化成水流入大地,回到我们最初的家。”
……
“海里的朋友们选择了跟那些人同归于尽,但是他们失败了。反抗者很了解他们的习惯和弱点,我们的朋友变成了他们最恐惧的模样被驱逐到了深海之中,我甚至都能感觉到他们心中燃烧着的怒火。”
“这样不好,他们会变成没有理智的怪物。倘若有一天我们再次夺回了这个世界,他们也只能待在深海之中,在疯狂中永生。”
……
女孩还想说些什么,但却被剧烈的爆炸声所打断。一阵地动天摇之后,诺亚感觉自己被人拽着,在一条透亮的走道中拼命奔跑。
诺亚能感觉到这是一条走廊,也能感觉到周围大致的环境。但当他想细细看清一切时,眼前的白光就会变得显眼起来,盖住所有。
剧烈的喘息声夹杂着急躁的脚步声在诺亚耳边回响,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剧烈的爆炸。走廊的外面似乎有很多人,他们在欢笑,在呼喊,这些声音钻进了诺亚的耳朵中,他却只能听到里面蕴含着的无穷恶意。
“最后一道防线被攻破了,我本以为那些天使能挡一段时间的。”
“他们果然是叛变了,虽然我并不意外。”
奔跑结束了,诺亚感觉自己似乎停在了某个巨大的机械面前。支撑着身体的双腿在此时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一般突然软了下去,但他没有摔倒,那个一直拽着他的女孩又抱住了他。
“就连我们最信任的朋友都离开了,现在还能依靠谁呢?”
诺亚感觉自己被放进了那台冰冷的仪器中,突如其来的倦意干扰了他原本清醒的意识。女孩的声音仿佛蒙上了一层纱,诺亚能听到她在说话,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个场景对他而言实在是熟悉不过。但是,无论诺亚多想戳破那层蒙在自己记忆之上的薄纱,一切思绪上的努力都徒劳无功。
直至那个声音响起。
“……亚伯。”
谁?
亚伯?
这是我真正的名字吗?
“没想到现在不想松手的会是我。”
白光散开了,“亚伯”看到了那个将自己放入石棺,紧握着自己左手的女人。她看起来像是一名科研机构的研究员,身上穿着他再熟悉不过的白色外套。
似乎凯尔希在医疗部工作时也经常穿同样的衣服。
但跟凯尔希那张始终挂着冰霜的脸不同,这个握着他手的女人看起来就像棉花糖一般温柔。那双淡紫色的眸子里仿佛藏着一汪清澈的水,里面满满的是她如蜂蜜般甜蜜的爱意。
“我必须这么做。我只有这么做才能让你活下去。”
跟“亚伯”视野一块清晰的,是他身体上的痛楚。这股痛感贯穿了他整个人,不仅仅是,甚至灵魂上都觉得煎熬。
身体上的伤口还能忍受,但脑海里的痛苦就难以承担了。诺亚感觉自己的颅腔内被塞了一颗炸弹,表面还燃着火。火苗舔舐着他的大脑皮层,血液和脑浆在浓烟中流动着,被浸泡在其中的导火索在缓慢地燃烧,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燃尽爆炸要了他俩的命。
“……啊,亚伯……这样下去,我们就没机会再见面了。”
温暖自他的左手传来,却冲不淡此刻诺亚听到这句话时心中的凉意。
他很清楚,这个女人对自己很重要,哪怕现在自己不记得她究竟是谁了。
“我不行。我不接受这种事,我可不会放弃。”
“亚伯,我相信我们之间的联系会超越时间与空间。”
“就算是海洋沸腾、大气消失,就算我们的卫星接连坠入重力的旋涡,就算我们的太阳凶恶地膨胀,无情地吃掉它的孩子直至万籁俱寂……”
“我们也一样能再见面。”
真的吗?
虽然此刻握着自己的那双手是如此真实,但诺亚也明白,这不过是过去的碎片,他和这个女人都在一片虚无之中。
“在那用黑暗与星点光芒装饰过的文明尽头,我们也一定会再见面,一定。”
“我会等到那一天,我肯定会等到那一天。”
“等我,你也要等我。”
记忆中的爆炸声近在咫尺,敌人就在门外,在他们奔跑过的走廊上前进着,这次不用灵魂的力量他都能听得见外面嘈杂的声音。女人紧紧握了一下诺亚的手,留下了她最后一句话。
“亚伯,不准忘记我。”
记忆粉碎,白光再次降临在诺亚的眼前,逐渐变淡。刚刚躺在石棺里时的痛感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浅浅的眩晕感和困惑。
那扇门消失了,周围的环境也恢复了原样。凯尔希站在诺亚的面前,抬起手似乎想要摸一下他的额头,但是在看到对方眼神中逐渐出现的高光又放下了手,向后倒退一步,留出一个礼貌的距离。
“博士?”
熟悉的声音,但诺亚并不觉得安心。刚刚粉碎的记忆逐渐凝聚成型,一个名字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普瑞……赛斯……?”
当这个名字被他说出口来时,整个核心区似乎都安心静下来了,落针可闻。凯尔希盯着面前的诺亚,脸上的惊讶映在了那双鲜红的眼眸中,久久未变。
“凯尔希。”
“谁是普瑞塞斯?”
————————指挥塔————————
斩首小队前进的速度比计划中的还要快,他们就像是一颗光芒闪耀的流星划过指挥塔内部的黑暗夜空,在闪电的包裹下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挡就到达了塔露拉的门前。
当然,这一切都归功于某个气到极点的小龙人。他的出现直接让凯尔希改变了这次行动的大部分计划,拉低了斩首小队前进的难度,也让小队里的其他干员对其刮目相看。
不仅仅是因为其强大无匹的医疗法术和所向披靡的剑刃,还有……
“给!爷!爬!”
三个铿锵有力的字眼,三个飞起的萨卡兹佣兵,一扇被打回出厂状态的大门。在那三个黑乎乎的倒霉蛋撞到墙上昏死过去后,一个浑身闪耀着电光的恶魔从楼道中冲了出来,握着溅满了血的双手剑环顾四周,似乎在等待着新敌人的到来。
但直到被他甩开的斩首小队全部到达这一层时瓦伦丁的视野中都没看到一个敌人,只有从无数缝隙中冒出来的浓浓白烟,把空气染得无比呛人。
他轻咳了两声,朝一旁啐了一口,将口中的鲜血吐出。这里应该就是阿米娅口中所说的没有兵力布置的楼层了,也代表着他们已经无比接近塔露拉,这些浓烟和有些燥热的温度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即便在这里,他们也没看见陈警官的影子。这位思姐心切的姑娘可能已经拿着赤霄跟塔露拉面对面对峙了,瓦伦丁只能希望此时她还没被德拉克的火焰解决掉。
毕竟这一路上陈警官留下的痕迹可不太妙,此时她的状态应该很不好,哪怕有着“斩龙之剑”赤霄的帮助也不一定能保护好自己。
但在救她之前,先把自己救了再说。阿米娅已经下达了休息的命令,瓦伦丁也正好可以放松一下了。要是再这样一路冲上去,他自己就得先变成一坨大源石结晶块。
当时在刺杀王天衍时出现的幻觉在此刻又出现在了瓦伦丁的眼中,只不过内容不像当初那样恶心人了,只是视野中的人和物都裹上了一层血衣,看着眼疼。他打开溅满了血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一根抑制剂随手扎在脖子上,拄着双手剑走到墙边。
抑制剂还挺多,应该能用到任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