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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祐三年十二月,汴梁开始下起了雪。
簌簌的雪花纷飞,将大地渲染成了一片纯白颜色。
新年新气象,虽然还未过年关,可汴梁的气象早就焕然一新。
赵骏于景祐三年四月来到大宋,七月眼睛复明,九月入政制院,满打满算,已执政三个月。
这三个月来大宋的整体或许变化不大,但东京汴梁却是与从前完不同了。
官场改制之后,行政效率可谓是大大增加,昨天汴河口的漕运船只出现了碰撞翻船,堵塞了河道,引起了很大的商业波动。
要知道此时的汴河就如同后世的马六甲海峡,是东方大国的生命航线,堵一天,整个汴梁的经济都会受到影响。
所以每次堵塞,都受到朝廷的重视。
但以前官府的效率向来低下,至少要两三天才能疏通,遇到较大的堵塞,甚至可能要一两个月。如历史上仁宗庆历元年,有一艘粮船倾覆,堵了二十多天才通航。
但现在政制院下达立即疏通的命令之后,交通部以及开封府联合协作,迅速指挥调度,将翻船拖上了岸,短短半天时间就将河道恢复。
可以说官场的行政效率上升了不止一个台阶。
街道上的秩序,人流穿梭往来,也比从前好了许多。唯一没有太大改变的,就是违章建筑横行。
这一点赵骏也不好弄。
主要是古代城市规划毫无章法,宋初以来,原来开封府什么样,后来也就继续怎么样,没有一个明确的发展方向。
结果就是汴梁市民开始野蛮生长,房子随便造,弄得各个坊市出行极为困难。
但要是强拆的话,汴梁百姓又会集体对抗官府,因此大宋官方其实也是深受困扰,连赵匡胤和赵光义都没什么办法。
目前只能先这样,等将来有钱了之后才能搞拆迁,重新规划城市。
这一日赵骏在政制院当班,他穿着一件紫色大袍,里面套着秋衣秋裤,脚上穿着棉鞋,倒是不冷。
他去大凉山的时候,带的都是夏天的衣服,本来是打算等秋冬季节换季的时候,让家人快递一些秋冬衣服来,没想到这眨眼间就与家人天人永隔了。
不过好在老妈担心山里晚上冷,还是在行李箱里塞了两身秋衣秋裤,不然的话,以宋朝这御冷条件,达官贵人也不如后世平民百姓。
“唉”
看完了今天的公文,赵骏心情不是很好,将劄子扔到一边,靠在太师椅上,眉头紧锁,就这么静静地看向窗外。
大门紧闭着,窗子也仅仅只开了一条缝,免得屋内被木炭燃烧的二氧化碳填充。
透过那木窗,能看到片片雪花随风不断在往里进。
窗口上都隐约点缀了几枚冰碴子。
赵骏就只是看着,他心里其实什么都没有在想,只有难以平静的烦躁与短暂的迷茫,就有一刻完不知道做什么,只想发呆。
“怎么了?”
晏殊拿着一堆公文走了过来。
他现在是户部尚书兼任政制院候补同知,平时都在大庆殿前面的户部办差,现在是来送文书,同时跟政制院商议一下明年人口统计的事情。
见到这边有异动,吕夷简王曾等人也目光看了过来,由于大厅办公,来来往往的下属官吏很多,他们也不在大厅议事,如果是比较重要的事情,都是会去会议室。
“没事。”
赵骏揉了揉太阳穴,轻声道:“就是感觉有点累。”
“是心累吧。”
晏殊扫了眼桌案上的公文,公文打开着,范仲淹那边上了劄子,光昨天一天时间,开封府就冻死了三十多个人。
不只是街上的乞丐,还有那种贫困人家,其中大多都是老人孩子。
大宋虽然已经有了棉花,可不像明朝那样普及推广,所以对于底层来说,御寒能力非常有限。
就算是达官贵人,也一般用皮袄或者木棉裘来御寒。
如苏辙在他的诗中写道:“永漏侵春已数筹,地炉犹拥木绵裘”。
而普通百姓就不可能有皮袄和裘衣,那自然是只能靠炭火,一旦炭停,人就有可能冻死。
“坐在这个位置上,看着这些劄子和奏折,就会觉得人命真的有时候是数字。”
赵骏叹了口气,坐起了身子,将手靠在桌案上,低头挤按着睛明穴,闭着眼睛说道:“但这些人都是活生生的生命,他们的死其实是官府的失责。”
“没有办法,大宋又不像后世那样的生产力。”
吕夷简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在旁边的桌子上侧头对赵骏说道:“若大宋有那么多棉花,有那么多织布机,有那么多棉衣,何患冬天冻死人呢?”
赵骏瞥了对方一眼,冷笑道:“你知道为什么在宋朝之前,汉到唐,古代的人口都一直维持在六千万左右吗?”
“为什么?”
吕夷简纳闷不解。
“以古代生产力的极限,其实养活一两亿人没什么问题。但一来古代战乱、天灾、瘟疫都会造成大规模人口减少。”
赵骏看着他说道:“二来从汉代开始,财富就主要集中在大庄园主、大地主以及官僚阶级手中,分配严重不均匀。如果把当时人们产的粮食平均分配下去,又怎么能只极限于六千万人呢?”
“财富不均匀?”
右侧王曾也来了兴致,扭过头说道:“但从古至今,从未有过能完平均财富的办法,即便唐朝国初之时,均田法下,到唐中时期,也不复存在。”
他说的是唐初的均田制。
唐朝前期把因大量战乱、天灾、瘟疫等情况造成的无主荒地收归国有,然后分配给百姓,均分田地,并且禁止田地买卖。
这使得当时百姓大多都有田地,社会资源高度平均,以此衍生出了贞观与开元两个盛世。
但可惜的是唐中叶,也就是安史之乱后,均田制崩坏,土地买卖的限制也被松开,自此土地兼并严重,到了唐代中后期,唐德宗开两税法,自此均田制彻底消散。
“是啊,外面的百姓没有田地,比不得诸位宰相家中各个田亩无数,奴仆成群,出门有车马、轿夫,在家中有炭火皮裘。”
赵骏双手一摊,看向众人说道:“想来以这里每一个人的财富,养活万人应该不是问题吧。”
听到他的冷嘲热讽,吕夷简有些不高兴道:“这些都是官家赏赐给我们,我们为朝廷操劳了一辈子,为了国家大事而奔波,理应受到这样的待遇,你自己不也如此,又何必说我们呢?”
“的确,我也在享受国家的福利,但我还是想找个理由骂骂你们,看着伱们在这里过得舒坦,外面的百姓却生不如死,我心里就有点不痛快。”
赵骏很是理直气壮地说道。
众人:“”
赵骏扶着额头就没有说话了。
晏殊把公文放下,又聊了一下户部的事情,话题扯开,大家就继续干着自己的事。
其实赵骏也知道自己没理由去骂吕夷简他们。
即便是后世,西方那些国家掌权者,一样享受国家给予的福利以及便利。
除了像伟人、桑卡拉、切格瓦拉、阿连德、卡斯特罗、卢蒙巴等极少数这样的理想主义者外,本身国家掌权者就应该享受应有的待遇。
一来他们代表了国家,二来他们作为国家的负责人,像衣食住行,本身就是公共财政支出,是合理合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