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苍白骨剑落下得那一刻,断断续续的走马灯在这位叱咤风云十多年的黑水帮二当家眼前闪烁而过。
就好似临死之前,光阴的流逝都变得极为缓慢。
祝恪啊,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个清晨,和一众刽子手,从充斥汗臭和脚臭的寝房里醒过来。
今儿是个大日子。
曾经的渭水总捕,余铁生夫妇,行刑在即。
作为渭水衙门的刽子手,多多少少也算个吏,众刽子手自然猜测,这案子有猫腻。
或者说,当时的渭水衙门,没人不觉得这陈氏灭门案最后判得没有问题。
可即便如此,也没人敢开口。
那些当官儿的都不敢,他们这些刽子手自然更是不敢了。
祝恪醒了以后,就招呼着弟兄几个吃早饭。
可平日里习惯了早起的几个刽子手,今儿却仿佛约好了一样,把自个儿身子裹在被子里,死活不起。
哪怕是等到衙门来人催了,也一个个说昨晚喝的太多,染了风寒,起不来床。
祝恪晓得,他们这哪儿是风寒,是压根儿不想去砍那余铁生夫妇的脑袋。
这档儿,祝恪面临着两个选择,一是继续躺回床上装病去,二是提上刀,跟衙门的人走。
踌躇了片刻,看了眼这肮脏逼仄的寝房。
祝恪扪心自问,自个儿真要一辈子过这种日子么?
当然……不!
于是,他洗漱过后,提着刀随衙门的人出了门儿!
后边儿的事,顺理成章。
刑场之上,手起刀落,斩下余铁生夫妇的头颅。
那一刻,两枚滚滚头颅咕噜咕噜滚过雪地,落在围观的百姓面前。
祝恪感觉,自个儿今早,仿佛做了一个什么了不得的选择。
果不其然。
在斩了那余铁生脑袋的第三天后,黑水帮的大当家黎沧海,找到了他。
说是敬佩他的果决与勇敢,要给他安排一个差事儿,开出不菲的价钱。
和那肖子华一样,祝恪那个时候没别的想法,一股脑儿地就想搞钱!
自然毫不犹豫得接受了!
于是,那个籍籍无名的刽子手祝恪死去,那个黑水帮未来的二当家祝恪在旧的尸骸上新生。
以后的日子里,他跟着黑水帮原先的二当家刀口舔血,武斗拼杀。
江湖刀光剑影,免不了打打杀杀。
第一次斩杀并非“死囚”的人的时候,祝恪惶恐而不安,一整夜都没睡着。
但人这种玩意儿,最可怕的,就是习惯。
一次次的杀戮与死斗里,祝恪的心,逐渐麻木。
人命,在他眼里已不再需要任何敬畏,他能一边吃肉喝酒,一边砍下别人脑袋。
毫无负担。
时光悠悠,祝恪在黑水帮的地位越来越高,武功越来越深厚,小日子过得越来越高,心也越来越黑。
直到黑水原二当家病故,突破了先天之境的祝恪在黎沧海的推荐下,当仁不让地坐上了二当家的位置。
接管了从德教坊的事务,挣得那叫一个盆满钵满!
这些年的祝恪,吃最好的,穿最贵的,睡最美的,手掌大权,威风凛凛,令渭水百姓无不闻风丧胆。
后来,某一天,他碰见了曾经的同僚——那个装病不去行刑的刽子手。
此时此刻的同僚,已是垂暮苍老,抱着那般锈迹斑斑的杀头刀,像个痴痴呆呆的老头儿。
故人相见,再不相识。
俩人错身而过,此生便再也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