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
是真的惨。
看完那走马灯以后,余琛看向那画卷之中的江三鱼的鬼影,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你说那冻死在桥洞底下的乞丐呢,好歹他习惯了,不知不觉就死了。
那被大虫撕烂的王公子呢,好歹也只是短暂痛苦,就完事儿了。
可这江三鱼,惨到有点儿离谱了。
娇妻红杏出墙就不说了,还当着没完全睡去的江三鱼的面儿和那浪荡子翻云覆雨。
最后更是奸夫淫妇合力,将江三鱼直接扔进了江里。
真叫一个憋屈!
余琛依稀记得,在上辈子的记忆里,有个文学桥段的主人公也是如此。
那人叫武大郎。
可人家多少还有个弟弟帮忙报仇,眼下这江三鱼无亲无故,倘若不是因为江面儿结冰,恐怕都遇不见余琛,憋屈着死去了。
——倘若江面儿不结冰,他那尸首早就不晓得冲到十万八千里去了,上不了清风陵,自然也许不见遗愿。
这一圈儿走马灯看下来,余琛心头多少不是滋味儿。既同情这一生老实本分的江三鱼,又鄙夷那一对儿奸夫淫妇。
而与此同时,江三鱼的遗愿也在余琛的心头勾勒出来。
——所谓罪人伏法,要的就是那奸夫淫妇被公堂审判,被万人唾骂!
大抵也是因为如此,江三鱼的遗愿才不是杀人偿命,他要的是那奸夫淫妇所做之事儿人尽皆知,不说遗臭万年,也要被千夫所指!
“罢了,遇上我,算你不幸中有有那么点儿幸运。”余琛叹了口气,合上度人经卷,
“这事儿,我帮你办了。”
叹罢,这带上纸人儿,深更半夜,又下了山,
话说这天色沉沉,风大雪急。
天桥,吏目居所。
邻水街的捕快林一,正对着油灯,一盘儿花生米,一盅清酿,喝闷酒呢。
他刚从春风楼回来。
傍晚那群江湖客齐聚春风楼,给衙门里急得不行,生怕那些個家伙喝醉了闹事儿,几乎把整个渭水县城的捕快官兵都抓壮丁巡逻了去。
那些老油条自然扯各种借口搪塞过去了,但林一这种刚进捕房得愣头青,哪儿晓得这些头头道道,被拉过去硬生生在风雪里冻了三四个时辰,等到那群江湖客吃饱喝足各回各家,他也才解放了。
但捕快林一烦闷的,却不是这事儿。
——巡逻就巡逻了,年轻人,有的是力气,有的是精神,再苦再累,睡一觉就好了。
他真烦的,是这捕快的日子,和他想的完全是两码事儿!
十多年前,林一因为捕房里那位不能提名字的前辈,而认识了捕快这个行当。
当即,便头脑一热,发下决心,日后也要当一名捕快,惩奸除恶,维护百姓。
于是,他勤学苦练,识字习武,终于在半年前被县太爷亲自选上了,成了邻水街一名捕快。
但这梦想实现了,林一才发现这他娘跟他想象里完全不一样!
这渭水县城,大大小小的势力盘根错节,除了一些鸡鸣狗盗事儿,另外更多黑暗的东西,完全不是林一一个捕快能惩处的。
就说前些日子,一个家伙当街打人,被林一捉了,对方还嚣张地骂他是条朝廷的狗,说自个儿用不了几天就能出来!
血气方刚的林一哪儿受得了这种气?
当即就决定要把这个嚣张家伙审了,治了!
可下午去牢房里,就被告知这上午才捉进来的人,放了!
一打听,才晓得这人和黑水帮的什么什么六爷有关系,人家跟上头一打招呼,总捕都不得不放人!
林一气不过,在捕房闹了一通,结果被罚俸两个月,到现在都还是白干!
而那些前辈也是,一个个每天就知道喝酒听曲儿逛青楼,肚子都他娘的快赶上县太爷了,哪儿有当初余铁捕的半点儿风采?
愁啊!
闷啊!
又无处发泄啊!
林一不想像那些蛀虫一样苟且度日,他想破案,想惩奸除恶,想像那位已经被砍了脑袋的铁捕一样,问心无愧!
恍惚之间,喝得有些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