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 艾略特 邓恩 事发之后九日(2 / 2)

如果一个男人没有一把上得了台面的剪刀,那就千万不要嫁给他;我会这样劝告姑娘们,要是嫁给他的话,结局好不到哪里去。

我把衣服叠好收进小背包:那是三套一模一样的衣服,一个月前我买来藏在了逃跑用的车里,免得还要从家里带。我又朝背包里扔进一把旅游牙刷、一把梳子、日历、润肤露、值不了几个钱的泳装,还有先前买好的安眠药——想当初我还打算吃下药投水自杀呢——行装眨眼间就收拾好了。

我戴上乳胶手套擦掉了所有的痕迹,清理掉下水管道中残留的毛发。我并不觉得葛丽泰和杰夫识破了我的身份,但万一他们真的发现了我是谁,那我可不想留下任何证据。我一边清理一边暗自心道:“这就是你一时松懈造的孽,这就是你不肯时时盘算弄出的结果,你活该被抓个正着,谁让你干了这种傻事。要是你在前台留下毛发怎么办?要是杰夫的汽车或葛丽泰的厨房有你的指纹怎么办?你怎么会觉得自己有可能把一腔忧心抛到脑后呢?”我想象着警方把小木屋翻了个底朝天,却什么也没有找到,接下来出现的一幕好似电影中的特写:镜头聚焦在一根孤零零的头发上,我的一根头发正在泳池的水泥地上飘飘荡荡,等待有朝一日将我推进火坑。

紧接着我又转念一想,还用说吗,鬼才会来这个地方找你。警方最多就是听见几个小骗子的满嘴空话,说他们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见到了艾米艾略特

邓恩本人,她在一家又廉价又破烂的汽车旅社中。就凭这番说辞,只怕警方还以为几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为了出风头在讲大话呢。

这时屋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听上去满有一种理直气壮的架势——有些家长就会带着这种风雷之势敲孩子房间的门,紧接着把门猛地推开,仿佛在说“怎么着吧,这可是我的地盘”。我正站在屋子中央寻思该不该应门,屋外却又传来了一阵砰砰响。此时此刻,我算是悟到为什么许多恐怖电影里会用神秘的敲门声来渲染气氛——那砰砰声简直令人心惊。你不知道来者究竟是何方人士,但你心知自己一定会打开那扇门,你会跟我一样冒出一个念头:要是门外是个坏蛋,人家还会敲门吗?

“嘿,亲爱的,我们知道你在家,拜托开门呀!”

我脱掉乳胶手套开了门,杰夫和葛丽泰正站在门廊上,背对着阳光,面孔上笼着一层阴影。

“嘿,你这俏妞,让我们进屋吧?”杰夫问道。

“其实,我……我正要去找你们哪。”我装作一副正烦得满头包的模样,仿佛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我要走啦,要么明天动身,要么今天晚上,家里给我打了个电话,我得回去一趟。”

“你说的是路易斯安那州那个家还是萨凡纳那个家?”葛丽泰说,看来她和杰夫聊过我的事。

“路易斯……”

“管它呢,”杰夫说,“让我们进屋待上片刻,跟你道个别。”

他迈开步子向我走来,我想要尖叫几句或者“砰”一声关上门,但又觉得这两种对策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还不如表面假装一切安好,心里暗自希望不要出事。

葛丽泰进屋后关上门靠在上面,杰夫信步走进小小的卧室,又优哉游哉地逛到了厨房里,一边东拉西扯地聊着天气,一边动手打开门和橱柜。

“你得把这地方清理干净,不然的话多萝西只怕不肯退你押金,她可是个斤斤计较的老顽固。”他说着打开冰箱,瞄了瞄冷藏格,又瞄了瞄冷冻格,“漏下一罐番茄酱也会被扣押金,这一点我一直想不明白,番茄酱又放不坏。”

他打开壁橱把我已经叠好的寝具抬了起来,抖了抖床单,“我每次都会抖抖床单,瞧一瞧里面有没有袜子、内衣之类的玩意儿。”他说。

他又打开床头柜的抽屉,跪下来把它里里外外审视了一遍,“看上去你手脚很麻利嘛,什么东西都没有漏下。”他说着面带微笑站起身,伸手掸了掸牛仔裤。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到底在哪里,亲爱的?”

“什么东西在哪里?”

“你的钱啊,”他耸了耸肩膀,“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嘛。”

葛丽泰在我身后一声不吭。

“我只有几十块钱。”

“鬼才信哪,”杰夫说,“你在哪儿都是用现金付账,就连租金也是,葛丽泰还亲眼看见你拿了一大笔钱。乖乖地把钱交出来,那样就没有人再拦着你,我们几个从此各走各的。”

“我要报警了。”

“去报警呀!悉听尊便。”杰夫抱着双臂摆出一副等待的架势,把两只大拇指夹在胳肢窝里。

“你的眼镜是用来糊弄人的,镜片压根儿没有度数。”葛丽泰说。

我一声不吭地盯着葛丽泰,暗自希望她能打退堂鼓。面前这两个人看上去紧张得很,他们说不定会突然改变主意,声称他们不过在虚张声势逗我玩,然后我们三人就会一起笑上一场,心照不宣地打个马虎眼假装一切没有发生过。

“再说你发根那里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了,那可是金发,比你染的破烂颜色要漂亮得多,你染的是什么玩意儿啊,简直活像仓鼠的毛色,顺便说一声,你的发型也难看得要命。”葛丽泰说,“你一定是在掩人耳目,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躲一个男人,不过你可没胆子打电话报警,还是乖乖把钱给我们吧。”

“是杰夫让你这么干的吗?”我问道。

“是我让杰夫这么干的。”

我迈步走向正堵着门的葛丽泰,“让我出去。”

“把钱交出来。”

我挺身要去拉门,葛丽泰猛地把我推到墙上,伸出一只手狠狠地捂上了我的脸,另一只手拉起我的裙子一把扯下了腰包。

“住手,葛丽泰,我可没有开玩笑!住手!”

她那带着汗味又辣的手掌捂着我的面孔,捏住了我的鼻子,一根手指甲从我的眼睛上擦过。她把我推到墙上,我的头顿时嗡嗡作响,几乎咬到了自己的舌尖——不过话说回来,这场架打得倒是悄无声息。

我的一只手上还抓着腰带的带扣,但有一只眼睛正在狠命地流泪,我无法看清楚再还手,于是她没花多久就掰开了我的手,指甲挠得我的指节火辣辣地疼。她又推了我一把,打开拉链翻了翻钞票。

“我的天哪,”葛丽泰说,“好像有……”她边说边数,“不止一千块,还不止两三千块。见鬼!你他妈的抢银行啦?”

“她说不定真抢银行了呢,比如挪用公款之类。”杰夫说。

要是眼前一幕是一部电影场景,尤其是出自尼克之手的电影,那我就会一巴掌摁上葛丽泰的鼻子,把她往地板上一摔,摔得她头破血流又人事不省,接着挥拳打翻杰夫,但事实上我压根儿不知道如何开打,再说面前还有两个人,为这点儿钱拼命似乎也不划算。我会朝他们两个人冲过去,他们会攥住我的手腕,而我只能像个孩子般挥着一双粉拳给他们挠挠痒,嘴里不痛不痒地骂上几句,说不定还真会惹恼了他们,最后把我狠狠地揍上一顿。我还从来没有挨过打,想到别人要动手伤我,我简直怕得要命。

“你尽管去打电话报警,去吧,给他们打电话。”杰夫又重复道。

“去死吧。”我低声说。

“这次真是对不住你了,”葛丽泰说,“接下来的路上你要多加小心,好吧?要是看上去像个独自上路的女孩儿家,正在到处东躲西藏,那可惹祸呢。”

“你不会有事的。”杰夫说道。

两人动身离开的时候,他还拍了拍我的胳膊。

床头柜上摆着一枚两角五分的硬币和一枚一角硬币,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全部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