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溯前情,近日大散关衅端再起,催金陵不得不返回前线,种种骚乱,其实也一样是术虎高琪的“调虎离山”或者说“见缝插针”——是的,见缝插针,“暗杀凤箫吟、再对安丙和风鸣涧渔翁得利”是术虎高琪所认为的金军在西线唯一仅有的翻盘点。
勠力同心,紧锣密鼓,西线金军吃得起苦,越至逆境、领出去的几家兵马越像同一家的队伍。即便有海上升明月能窥探到可疑人物潜伏到川蜀,也无法推算出他们的各司其职最终是要去凤箫吟这太岁头上动土。
七月下旬某日,厉风行率一支精锐迎战叫嚣多时的完颜纲,未料他小败了一战之后就退避三舍,此后像换了个人似的任宋军怎么叫阵也缩头不出,气得厉风行在寨外连连骂完颜纲是狗,完颜纲非但不怒,居然还学着叫了两声,此举令厉风行回营后还怒不可遏:“明明那条狗自己引战,却龌龊缩一团,还学狗叫,真不要脸!”金陵心念一动,脸色大变:“糟……”
“怎么?”厉风行转头看她,仍不解气,“厚颜无耻的敌人确实糟!”
“我是说,糟了……我们的注意力被吊在散关,尤其我的……冥冥中,好像有人刻意将我从短刀谷挪开?”金陵说罢,厉风行隐隐嗅出了敌人的不怀好意:“你在短刀谷也是人浮于事,唯一的作用是……”凤箫吟的最强辅助?
凤箫吟明明在后方啊……可敌人那样棘手,哪分什么前线后方!
无巧不成书,这晚“灭魂”截取情报,提及原先扬言要养伤的西线金军,竟一刻都不带喘息地,召集五京十九路能够就近响应的所有后备人才,要趁凤箫吟被毒杀的关头奇袭短刀谷,击垮风鸣涧,活捉安丙,拥王喜自治!
也罢,陇陕、环庆、鄜延等地,前沿兵力全都折戟,不抬起后浪决一死战,难道要向宋军认败?
好一个林陌,看似抱病北上、一蹶不振,原竟是暗中做了这般大胆的部署,表面打道回府实际却持续图谋川蜀——他骨子里当然有这种也属于林阡的“不认输”!他的洞察和魅力,本也是除林阡之外无人可及,因此除了曹王本来就有的储备以外,他更可深入民间、拔擢新锐,对眼前和未来,对西线和山东,都有百利而无一害……
世人不是没想过“招募新兵,挑选高手”这一点,只是没想到林陌会将它作为“兵败如山”和“卷土重来”的无缝衔接——不仅果决,而且神速!也就是说,术虎高琪一边在短刀谷作战,林陌一边源源不断地给他输送资源,这……真的就像某种推心置腹的君臣关系了。
对于金军而言,曹王府那位驸马哪里像被贬谪的犯人?他,直接教圣上的旨意形同虚设。
对于敌人而言,这样的战法根本不给人喘息之机!
金陵一颗心瞬然悬吊,再怎么都远水难救近火,信纸落在案上,声音和心一样颤:“凤姐姐……”
若能看见锯浪顶的影像,若能飞回吟儿身边,金陵一定会大喊,别喝那碗汤!
凤箫吟的军师荀为,被术虎高琪料准“知其一不知其二”——虽制止了吟儿被乱刀砍死的可能性,却增添了她落单后遭人围攻、暗杀的风险。
不过,这细节属于术虎高琪的计划,而超出了林陌在战前制定的方略——“对安丙和风鸣涧渔翁得利”才是林陌所认为的金军在西线唯一仅有的翻盘点,没有“暗杀凤箫吟”。
所以林陌的既定情节中,不存在“帮助杨巨源的麾下目击者突破到凤箫吟面前告状”,那样一来抗金联盟不会被命案真相提醒,必然沉浸在自以为风平浪静、对安丙戒备最低的喜悦和安逸里,最容易和安丙两败俱伤。届时,林陌便可坐收渔利生擒活捉所有人,作为一个胜者重新驾临短刀谷,这个他出生和本该拥有的地方。
可惜,直到术虎高琪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时,远在大散关北的林陌才从兵力分布图上窥出端倪:“高琪这是何意?兵不在东,反放在西?”骤然惊魂,方知术虎高琪脱缰。
其实早在凤州之战、林陌下令对吟儿瓮中捉鳖的那次,曹王府高手们就集体失控过一回;然则林陌当时没看见他们对吟儿下死手,今次自然就不会对分歧有先见——
千虑一失!
今时不同往日,凤箫吟身边没一个高手,若遇围攻根本众矢之的、寡不敌众!“糟了!”林陌只恨自己不在川蜀,关心之余竟顺着心脱口而出,缓得一缓,记起自己姓甚名谁,连忙敛了神色,从容对身边亲信们掩饰:“只怕有变,我立即前去接应。”虽说担心吟儿送命,林陌也确实怕事情没按照术虎高琪想的那样发展,因此赶紧将募兵的事都转托给了郭蛤蟆兄弟。
也正是这情急动身,才对灭魂奥屯亮留了一丝破绽。
“少爷……”扶风完全唤不住,眉间满是担忧。
“别说话!都怪你!”曼陀罗心直口快,一边策马相随,一边转头呵斥,那天她听见扶风对封寒和术虎高琪的交谈插嘴,想来就是扶风这些忧心忡忡的念头影响了此战。
“你……”扶风愣在那里,她刚想问林陌,“少爷,您说‘糟了’,到底是怕她死呢,还是怕……她死呢……”
曼陀罗话音刚落,一群人就开始指指点点或窃窃私语。曼陀罗这才想起扶风是个公主,是驸马明媒正娶的妻子,自己有什么资格吼叫?大窘自觉没脸见人,赶紧给了马儿一鞭。
锯浪顶上,云移星黯,似有阵雨要下。
吟儿想着收拾杯盘赶紧带孩子们回屋里,便不要再等汤冷到什么程度了,可实在是渴啊,尝一口试试看能不能喝吧。
只尝了半口,哇一下舌头给烫了个大泡不说,紧接着莫名其妙就犯恶心,冲到一边差点没把隔夜饭给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