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着不知过了多久,前下方忽然传来窸窣,缓过神时,要躲避已来不及。他一边将她轻轻拉开扶稳,一边警惕地循声望过去,那边正有人打着火把照过来探查,嘴里还嘟囔着:“树那边好像有人。”
这地方离山脚不远,和李全等人反方向,又没什么杀气可言,不太像婚宴上追下来的兵马,听语气倒像是……要上去的。借着火光,徐辕细细打量他们的装束,果然是手捧请帖依稀迟到的老少三个,他们对楚风月似乎眼生,却第一眼就认出了徐辕:“哎呀,是天骄!?”“不是婚礼吗,已经洞房了?!怎会在这里洞房?”“丫头你说什么呢!天骄实在对不住啊,周某太宠孙女,没教养好,失礼了。”
两个老头,一个女孩,其中姓周的那对是祖孙,和另一人应是半路遇见,结伴而行。他们理当是南宋江湖的人,却很显然在沙场之外,否则不可能连楚风月都认不出。徐辕努力分辨,有点眼熟,却恨没凤箫吟那种记性:“几位是?”
“在下江龙。”“在下周瞰。”“他是我爷爷!”两个老头对徐辕充满敬重,女孩儿脸上也洋溢欣喜。类似的客气和崇拜,全都是十多年来他徐辕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名字报上来他就清楚了,周瞰曾是上一辈的武林第四十七,十年前受了凤箫吟的命令把抚今鞭抢到江湖中来,却间接害得杨妙真被淮北苍梧山逐月山庄的少庄主掳掠;江龙则是越雄刀越野父子的旧日好友,当初在苍梧山被柳五津收买,屡屡对关于“越风是罪大恶极”的舆论推波助澜,以期逼迫越野为了解救弟弟向柳五津为代表的林家军求助。
江湖就是这么小,哪几个不起眼的角色,都能勾起好大一片关系网。然而江湖实在太大了,他们混了这么多年,还是一样不起眼,游离在江湖边缘,偶尔凑几回热闹。
周瞰的孙女看似还未嫁,一副少不更事的样子,一直盯着楚风月看,从开始的好奇慢慢变作了蹊跷。
当然好奇这对衣衫不整的男女尤其是左胸破了一大块的女子了,为什么他俩不在调军岭上行周公之礼?到野外,这么急?
当然蹊跷啊,新娘柳闻因不是应该十五六岁吗,还有就是,“怎么泰安的新娘,穿紫色的嫁衣?”
话音未落,轰的一声,他三人全被楚风月披风一扬掀飞了开去,那魔女动作嚣张言辞冷酷到极致:“废话真多,跟你认识?”
徐辕一愣,还未来得及质问她和查看他们,就仿佛感觉到脚下有山石震颤。不知怎的,他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说起来其实这一丝不确定感,在她昏迷的时候他就已经有……
楚风月苦叹一声,转过脸来,短短的一夜时间,娇柔、哀婉、凶狠、毒辣,全都在这双眼眸中出现过。
“紫是杂色,孔圣人厌恶它抢了朱红,可我楚风月,终究能驱使新郎为我坑蒙拐骗了宾客们一次、还把凤冠霞帔如花似玉的新娘丢弃在了烂摊子里。”那个徐辕坑害李全的瞬间,除了杨宋贤之外,很显然她楚风月也看见了,甚至,预料到了,计算到了他一定会为她拼一次命——
“天骄,这是否意味着,紫能夺朱,邪能胜正呢?”
徐辕心一寒,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神情为何扑朔迷离?难不成,他……又被她楚风月骗了!?陡然一声巨响重重炸在头顶的调军岭上,与此同时林间烟雾似开始极速往四下飘散,画风突变,波云诡谲,定睛一看西北摩天岭方向,原来早就有烽火忽明忽灭,却直到此时才清晰映入视野。光线愈发刺眼,今夜原是月圆。
“徐大哥,对不起……”冷风中她凄然一笑,为情所困的忧容全消,恢复了战场上的果敢决绝。这句对不起,适才呓语的时候,她好像也说过一次。而他到现在才知道……她到底怎么对不起他、怎么给他添麻烦了——狭路相逢,兵不厌诈!
什么徐辕对李全用了苦肉计?李全说的才是对的,根本是这楚风月,对他徐辕用了美人计……加苦肉计!